罪域图鉴 第2章 被锁定的数据

豪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死者陈明安详的遗容与周遭冰冷的科技感形成诡异对比，家属的低泣声像是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只在表面激起细微涟漪，很快便被这片极致“完美”的寂静所吞噬。

林宸的目光从平板电脑屏幕上抬起，看向技术经理：“所有的日志都在这里了？有没有本地备份？或者是未实时同步到云端的缓存数据？”

技术经理被林宸那双过于冷静、仿佛能穿透表象的眼睛看得有些紧张，连忙回答：“有的有的，警官。为了安全性和响应速度，这套系统在本地有完整的镜像备份和数据缓存，就在地下室的专业服务器机柜里。云端和本地数据会定期同步，理论上应该是一致的。”

“带我去看看。”林宸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也去。”陈建国沉声道。他经验老到，虽然对技术细节不如年轻人敏锐，但他深知，在这种高科技犯罪可能存在的现场，原始数据就是第一生命线，容不得半点闪失。他转头对分局的同事吩咐：“保护好现场，特别是卧室区域。安抚好家属情绪，进一步的情况问询等我回来再说。”

在地下室一个恒温恒湿、噪音嗡嗡作响的小房间里，林宸看到了那排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机柜。技术经理熟练地打开管理界面，复杂的拓扑图和流水般的数据再次呈现。

林宸没有亲自操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后面看。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如同一个高速运行的杀毒软件，扫描着一切可能存在的逻辑漏洞和异常模式。

“日志记录看起来非常完整，”技术经理一边操作一边说，“从网络流量监控、设备访问记录、系统操作指令历史……时间戳连贯，没有明显的中断或篡改痕迹。昨晚到今天凌晨，除了内部预设的自动化流程和用户即陈明先生本人的正常操作外，没有检测到任何未经授权的访问尝试。防火墙日志也很干净。”

一切数据都在无声地证明：这是一个安全堡垒，无人从外部攻破。

陈建国抱着胳膊，眉头紧锁。多年的刑警直觉让他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但眼前的数据却又如此“清白”。他看向林宸，用眼神询问他的看法。

林宸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系统自身的操作，比如自动调节温度、湿度、灯光，或者那个健康监测系统，这些操作的日志也在这里吗？”

“在的。”技术经理调出另一个日志分类，“你看，环境控制系统在夜间按照‘睡眠模式’的预设，自动降低了温度、关闭了主灯、开启了睡眠辅助的柔和背景音……健康监测系统持续工作，心率、呼吸频率数据直到凌晨三点零二分突然急剧下跌直至归零，然后系统触发了高级别警报……所有这些记录都有。”

数据链条似乎完美闭合，无懈可击。

但林宸却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这些系统指令，是发自本地服务器，还是来自云端？”

“大部分自动化场景是本地执行的，为了保证响应速度和可靠性。但一些复杂的计算或者需要远程交互的功能，会由云端核心AI进行处理和反馈。”经理解释道。

“也就是说，存在一种可能性，”林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如果有人不是从外部强行入侵，而是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更高级别的权限，比如云端的管理员权限，或者利用系统漏洞，悄无声息地植入了一条看似合法的指令呢？这条指令可能会被系统当作正常操作记录下来，从而隐藏在庞大的正常日志里。”

技术经理愣了一下，额头微微见汗：“这个……理论上有可能，但难度极高。这套系统是顶级品牌，安全性经过反复测试……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日志量太大了，就像大海捞针……”

“那就把大海的水抽干，一寸一寸地检查海底。”林宸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他转向陈建国，“队长，我需要支援。这不是单靠现场勘查和询问能解决的案件，我们需要最顶尖的技术取证支持。”

陈建国立刻明白了林宸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掏出手机：“我马上打电话给局里。”

一小时后，赵思妍带着她那个标志性的、装满了各种转换线和外部设备的黑色双肩包，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现场。她依旧穿着那身看起来有些随意的休闲装，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眼神锐利而专注，直接无视了豪宅的奢华，仿佛这里只是一个需要被破解的大型设备。

“陈队，林宸。”她简单打了个招呼，目光就直接锁定了那排服务器，“情况路上了解了。目标是全屋智能系统的所有数据，重点是昨晚到凌晨的时间段，寻找可能被伪装成合法指令的异常操作，对吧？”

“没错，工作量会很大，而且对方可能清理过痕迹。”林宸言简意赅地交代。

“只要存在过，就一定能找到。电子证据可比人证诚实多了。”赵思妍放下背包，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便携式硬盘阵列和几根特制数据线，语气里带着技术高手特有的自信和冷静，甚至有一丝面对挑战的兴奋，“本地物理连接最快最可靠。经理先生，请给我最高权限的访问账户，然后麻烦你们所有人都先出去一下，人多了干扰磁场……呃，是影响我操作。”

技术经理和物业人员被她这不容置疑的气场镇住，下意识地看向陈建国。陈队长挥挥手，示意大家先离开服务器间。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赵思妍和林宸，以及机器运转的低鸣。赵思妍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和进度条飞速滚动。她先是快速浏览了整个系统的架构和数据存储方式，然后开始建立完整的数据镜像。

“数据量确实惊人，光是过去24小时的系统日志、传感器数据、操作记录就有几十个G。”赵思妍一边操作一边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宸汇报，“网络连接记录看起来……确实干净得有点过分了。几乎没有任何可疑的外部Ip尝试连接，连常见的端口扫描都没有。要么是这系统真的固若金汤，要么……”

“要么就是对手级别很高，用了我们还没想到的方法，或者，攻击根本不需要从外部网络发起。”林宸接口道，他站在一旁，目光同样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韵律。

“同意。”赵思妍手指不停，“我正在做全盘数据的哈希校验和比对，确保我们拿到的备份是原始未被修改的。然后会进行深度挖掘，包括已删除文件恢复、磁盘空闲空间分析、内存转储分析如果还有效的话、还有时间线关联分析……”

她说话语速很快，带着大量的专业术语，但林宸完全能跟上她的思路。他们两人像是共同操作一台精密仪器的工程师，不需要过多言语，就能理解对方的意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陈建国安抚着家属，张猛则带着其他民警在进行更细致的现场勘查，试图寻找任何物理层面上的蛛丝马迹，但回报的消息都是“没有发现”。

压力无形中积聚起来。如果最终证明这就是一起意外，那么兴师动众的侦查不仅浪费警力，对悲痛中的家属也是一种打扰。

服务器房里，赵思妍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林宸立刻问道。

“发现一个很小的异常点。”赵思妍放大了一部分日志记录，“在健康监测系统触发警报前的半个小时，也就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左右，系统日志记录了一次非常短暂的、来自云端管理后台的‘配置校验’操作，持续时间只有毫秒级，而且很快被标记为‘校验通过’。”

“配置校验？这个时间点进行这种操作正常吗？”

“按常理说不正常。”赵思妍飞快地调出系统维护手册和默认设置文档，“这种底层配置的自动校验通常安排在白天网络空闲时段，或者手动触发。凌晨两点多，正是用户深度睡眠的时候，系统默认不会进行任何可能产生干扰的后台操作。而且这个操作日志的格式……似乎和标准的有点细微差别，多了一个通常不会出现的状态返回值。”

一条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淹没在正常数据洪流中的异常记录，被赵思妍敏锐地捕捉到了。

“能追踪这个操作的具体内容吗？以及它的来源，真的是来自官方的云端后台？”林宸追问，心跳微微加速。这或许就是那个隐藏在完美表象下的第一道裂痕。

“我在尝试。”赵思妍的表情更加专注，手指舞动得更快，“但这个操作被包裹得非常好，而且云端那边的日志访问需要更高权限，我已经向运营商发了协查函，走流程需要时间。至于内容……它似乎指向了环境控制模块里的一个子程序，但具体修改了什么，日志里没有明细记录，像是被刻意抹掉了关键信息，或者用了某种加密混淆手段。”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点，又似乎变得更加迷离。一个可疑的云端操作，指向环境控制，时间点在事发前半小时，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直到健康监测系统报警。

环境控制……它能做什么？调节温度、湿度、空气质量、背景声音……这些东西，如何能致命？

“继续深挖这个点，”林宸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同时，全面检查环境控制系统在那个时间点前后的所有指令和传感器数据，一纳米一纳米地查，不要放过任何细微的偏差。”

“明白。”赵思妍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屏幕的蓝光，“看来有人给自己盖了一座数字冰墙，以为能万无一失。可惜，再完美的系统，只要被人动过，就一定会留下指纹。现在，我们只是刚刚摸到这堵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