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比石地更甚的冰冷,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他明白了。地狱的酷刑或许有个尽头,但这种“清醒”的循环,可能才是真正的无间。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痛苦的罪魂,他成了一个被迫踏上追寻“领悟”之路的囚徒,而终点在哪里,无人知晓。
使者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的话语萦绕不散:“记住,计数是你醒来的标志,但也是更深绝望的开端。因为你知道,下一次,你依然会惨死,而且,你可能会开始‘期待’死亡,因为只有死亡,才能让你暂时逃离这场没有答案的追问。”
虚无的空间开始旋转,熟悉的拉扯感传来,那是又一次“转世”试炼的开始。冰冷刺骨的恐惧攫住了他,但在这恐惧之下,一种更诡异的东西在滋生——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好奇。
他不再去想即将到来的第十二次死亡会是什么形式。他的意识,像一台终于校准了焦距的冰冷仪器,开始强行回溯,穿透十一次惨死的血雾,努力望向那个起点,那个他手持匕首,站在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柜台前,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名叫老陈的人的瞬间。
老陈……他当时,到底是怎么看的我?
这个疑问,像一颗冰冷的种子,在他即将再次投入惨死轮回的灵魂中,悄然埋下。
第十二次:钢筋贯穿的建筑工人
意识如同从深海中挣扎上浮,猛地冲破水面。剧痛率先回归——是胸口,一种被巨大力量强行贯穿、撕裂的剧痛。他低头,看到一截锈迹斑斑、沾着暗红血渍的钢筋,从自己胸前突兀地刺出,带着肌肉组织和碎骨。
他正悬在半空,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者。身下是几十米高的建筑工地,风呼啸着穿过钢筋丛林,带着水泥和金属的冰冷气味。
“李四!撑住!救援马上就来了!”下面传来工友声嘶力竭的呼喊,夹杂着恐慌和无措。
李四?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一个因赌博欠下高利贷,被迫在危险工地卖命还债的可怜虫。几分钟前,他在高空作业时,因为长期睡眠不足(昨晚通宵赌钱)和精神恍惚,安全绳扣环操作失误,失足跌落,精准地被下方竖起的钢筋刺穿。
剧痛如同潮水,一**冲击着他的意识。但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立刻陷入对死亡的恐惧和挣扎中。使者的声音在脑海回响:“……看清痛苦背后的东西。”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抽离感,去“分析”这份痛苦。
肺部被刺穿,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和撕裂般的痛楚。血液在快速流失,体温在下降,寒冷从四肢末端开始蔓延。心脏在受损的胸腔里艰难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加剧着钢筋与组织的摩擦痛感。
这就是死亡过程。物理的,生理的。他像一个旁观者,记录着这具身体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终结。
工友的哭喊,吊车引擎的轰鸣,对讲机里混乱的指令……这些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的意识聚焦于内部。
他想起了老陈。那一刀,捅进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贯穿伤吗?速度很快,可能来不及感受太多痛苦?不……不对。匕首拔出后,失血,内脏受损,生命一点点流逝的过程,才是真正的煎熬。老陈当时,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着生命的剥离?感受着温暖变成冰冷,力量变成虚无?
一种微妙的连接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灵魂。不是简单的“我也体验了”,而是“他当时,或许也是如此”。
但,这依然是共情,是感受。使者要的“领悟”是什么?
他努力回想老陈中刀后的眼神。惊愕,痛苦……还有那丝他当时无法理解,如今却格外在意的——怜悯。
为什么是怜悯?一个即将被你杀死的人,为什么会怜悯你?
思考带来了短暂的镇痛效果。死亡的阴影越来越浓,黑暗开始吞噬视野。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一个念头突兀地闪现:我此刻的惨死,是源于我的疏忽、我的债务、我的赌博恶习。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因果链。那么,老陈的死呢?他的因果链是什么?我只是那个最终执行毁灭的“果”,那么,那个“因”……真的仅仅是我需要赌资那么简单吗?
第十三次:窒息于深海渔夫
冰冷。咸腥。无边的黑暗和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肺部的空气早已耗尽,火烧般的灼痛感之后,是一种濒死的真空感。他是那个在风暴中被巨浪卷入深海的老渔民,肺部进水,四肢因为缺氧和低温而逐渐麻木、僵硬。
深海的光线微弱,各种诡异的海洋生物在周围游弋,投下扭曲的影子。死亡的恐惧如同实质,扼住了他的喉咙(虽然海水早已充斥其中)。
“要死了……又一次……” 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徘徊。他想挣扎,但身体的机能正在迅速丧失。
这一次,他没有仅仅去体验窒息的痛苦。他的意识,像一盏探照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执拗地射向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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