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全身被裹成一个黑色的、不断收紧的茧。我感受着发丝传递回来的,他肌肉的痉挛,骨骼的哀鸣,生命的活力如同被扎破的水袋,迅速流失。那片刻,一种冰冷而尖锐的快意,取代了无时无刻不在灼烧我的怨恨。
对,就是这样。毁灭他们。让他们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他的身体很快干瘪下去,如同被抽空的皮囊。我“看”着他扭曲惊恐的面容,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大仇得报一丝的空虚,和更强烈的、需要更多鲜血来填补的饥渴。
第二个,第三个……那些参与其中,或在事后知情却默然甚至调笑的面孔,一个个在我的“注视”下,以同样的方式走向终结。镇子开始恐慌,流言四起,关于“发妖”的传说开始蔓延。
起初,我只杀该杀之人。但怨恨如同毒药,会腐蚀一切,包括最初的目的。每一次杀戮带来的短暂快感之后,是更深沉的空虚和冰冷。我需要更多的“生机”来维持这怨念凝聚的存在,需要更多的恐惧来证明我还“活着”。
目标,开始模糊。
那个夜归的醉汉,他或许只是家里有烦心事,多喝了几杯。那个赶路的货郎,他筐里还装着给女儿新扯的花布。清平镇那户在睡梦中被袭击的人家,父母拼死护着孩子,指甲抓挠得血肉模糊……当我的发丝缠绕上那稚子细嫩的脖颈时,我“听到”了那对父母心碎绝望的哀嚎。
那一刻,我恍惚了一下。
曾几何时,我也渴望过这样的呵护,向往过平凡温暖的生活。
但下一刻,更汹涌的怨恨和暴戾淹没了这丝恍惚。凭什么?凭什么我要遭遇那样的不幸,化为这不人不鬼的怪物,而他们却能享受着天伦之乐,安稳度日?这不公平!都来陪我吧!都来感受这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吧!
杀!杀!杀!
清平镇彻底被恐惧吞噬。白昼如同鬼域,夜晚则是我狩猎的乐园。我盘踞在古宅,享受着整座镇子的战栗,那浓郁的恐惧气息,如同最甜美的养料,滋养着我日益庞大和扭曲的怨念之躯。我忘记了阿秀,忘记了那个擅长梳头、向往美好的姑娘。我,就是发妖,是带来绝望和死亡的化身。
直到那个外乡人的到来。
他踏入清平镇的那一刻,我就感知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清澈、沉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如同投入污浊泥潭中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平衡。他身上的能量,让我本能地感到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沿着空寂的街道行走,指尖在一个青铜罗盘上拂过。那罗盘散发出的微弱波动,像针一样刺着我的感知核心。他径直朝着古宅而来,目标明确。
暮色中,他推开了那扇朽坏的木门。月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上,映出一张平静却深邃的脸。
他抬头,目光锐利如电,穿透层层阴影,精准地落在了房梁上我那由发丝凝聚的核心。
“终于,找到你了。”
平静的陈述,却带着千钧之力。
愤怒!被挑衅的愤怒!以及一种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看穿本质的慌乱!我发出尖锐的嘶鸣,将所有怨气灌注于发丝之中,如同无数黑色巨蟒,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去!
战斗,毫无悬念地爆发。
他的剑快得超乎想象,青色剑芒闪烁间,我坚韧如铁的发丝被纷纷斩断,发出嗤嗤的声响,化作黑气消散。那剑光中蕴含的力量,并非纯粹的毁灭,更带着一种净化的意味,灼烧着我的怨念本源。
我凝聚所有力量,发动一次次猛攻。发丝如矛,如网,如黑色的洪水猛兽。但他身法如鬼魅,步法精妙,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他的眼神始终沉静,仿佛在观察,在分析。
终于,他抓住了我攻击间歇那微不可查的破绽。
“幻影灭妖斩!”
清啸声中,他的身影仿佛瞬间分化成无数个,剑光从四面八方同时亮起,璀璨、冰冷,带着终结一切的力量,织成了一张无可逃脱的死亡之网。
核心被洞穿,怨念构筑的躯壳在剑光中寸寸碎裂。庞大的力量如同退潮般消散,那支撑着我存在至今的滔天恨意,仿佛被硬生生抽离。剧痛之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和轻松。
黑色的发丝如雪崩般瓦解、消散。
当那毁灭性的光芒褪去,我发现自己“站”在了古宅的庭院中。不再是那庞大的、由怨恨驱动的妖物,而是一个半透明的、穿着那身被撕裂的朴素衣裙的魂体。月光毫无阻碍地穿透我,照在地上,清冷,却不再阴森。
吴生,那个外乡人,还剑入鞘,气息微喘。他走到我面前,没有胜利者的姿态,眼神里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姑娘,”他的声音放缓,像夜风拂过残破的窗纸,“你为何……怨念如此深重,以至于残害这许多无辜性命?”
为何?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被怨恨掩盖的记忆,如同解开了封印的洪水,汹涌地冲回我的“意识”。温暖的阳光,皂角的清香,少女们镜前的低语,对未来的憧憬……然后是冰冷的月光,粗暴的拖拽,撕裂的痛楚,窒息的绝望,以及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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