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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哥几步上前，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都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虽然愤怒，但他的声音却压得极低，似乎是害怕声音太大会穿过这堵墙打扰到妹妹休息，可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还是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王杰！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从头到尾就知道躲在你妈屁股后面。签字的时候你躲着不签，现在事情闹大了，你还想躲？”
“我妹妹差点没命的时候，你想的是保小来省钱！现在人救回来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让你妈在这儿撒泼打滚惦记她还能不能生？”
“好处你全都想占着，责任却一点都不想担，怎么了？天底下的便宜就该让你们老王家用脸皮全占尽了才行？”
王杰被大舅哥勒得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眼神却一直躲闪。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多管闲事？
本来他妈冲在前面，已经吸引了其他人的火力了，等丈母娘一家把火发一发，他再说两句软话认个错，看在孩子的面上，估计这一家人也不会太难为自己。
现在可倒好，是谁把矛盾转移到他身上了？是不是闲的啊？
王杰想去掰开大舅哥的手，可他力气不够，费了半天劲也只是徒劳，只能嗫嚅着求饶：“哥，哥我错了，我刚刚不说话，其实是在反思自己呢，我真错了……”
“错了？”大舅哥冷笑一声，把他掼到墙上，“你说说你错哪儿了？是错在不该听你妈的话要我妹妹的命？还是错在我们赶来时还想瞒着我们妹妹的病情？”
“不是，不是，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大哥你相信我。”
“好，那你跟我说说，你和你妈死活都不肯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
“怎么了？实话很难说吗？”
“不不不，能说能说。”王杰讪笑着解释，“大哥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知道养孩子要花很多钱，羊水栓塞不好治，这么多钱砸下去说不定连个水花都听不到，我和我妈也是为了孩子好……”
“为了孩子好？”大哥轻笑一声，指了指ICU的大门，“我妹妹才是那个跟你相知相爱相守的人，你为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孩子，就把她给放弃了？”
“我爸妈为了我妹妹，千里迢迢赶过来连口气都还没喘匀，刚刚急得跪在手术室外求医生们一定要努努力再试试，你呢？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刚才护士说再不输血人就没了，你们是怎么说的？”
苗裕又清了清嗓子：“他说，‘钱花了要是救不活怎么办，这钱还能退吗？何必浪费这个钱，冒这个险呢？’，对吧？我没记错吧？”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响起了应和声。
“没错，一个字儿都没错！”
“医生在里边跟阎王抢命的时候，他还坐那儿抽了两根烟呢。”
“可不是吗，那烟我熟悉，华子，啧啧啧，媳妇都生孩子了还抽烟，一看就没一点儿担当。”
“哎呦，幸亏孩子刚刚没让他抱，不然刚出生就得闻二手烟。”
“谁允许他在这里抽烟的？这是妇产科！你在这儿抽烟，你要脸吗你？”
一时间，所有鄙夷的目光都钉在王杰身上。
他的脸唰地白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反复念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当时就是怕……”
“怕花钱？”大哥终于松开了他，似乎多碰一下都觉得晦气，事已至此，他还在给自己找理由辩驳。
“你怕花钱，我妹妹就不怕死吗？你刚刚没看到她什么样子吗？她脸上还有一点血色吗？她差点把命搭进去，你倒好，一直躲在你妈身后当缩头乌龟，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ICU的门开了，一名护士探出头来，眉头紧皱：“家属们，这里是ICU门口，请保持安静，患者需要休息！”
这一声呵斥暂时浇熄了门外剑拔弩张的气氛。
大哥狠狠地瞪了王杰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事没完。
他转向护士，立刻换上了歉疚的表情：“对不起，同志，我们一定注意，一定保持安静。”
王杰面色涨红地瘫坐在地上，周围人的指责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只能道歉，偷瞄了一眼丈母娘的脸色，见对方依旧冷着脸，情急之下还甩了自己两巴掌。
不知道是不是甩疼了，眼角竟落下了泪来。
老太太也像是被人骂怕了，终于闭上了嘴，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又看看周围人鄙夷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无措的神情，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人不是已经救回来了吗？孙子也生了，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女人家生个孩子哪有不冒险的？以前都是在家生，不也没事？就算死了……那也是人之常情啊。
苗朝颜喝完最后一口饮料，终于站起身，将空瓶子精准扔进了垃圾桶。
郑晓峰的视线随着她的起身而上移：“嗯？不看了吗？”
“没意思。”苗朝颜扶了扶眼镜，“走了。”
郑晓峰也站起来了，跟上去送她，又忍不住低声问：“苗院，您说他这眼泪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悔过了，还是演的？”
苗朝颜：“就不能是因为刚刚被打疼了而流下的美妙的生理性眼泪吗？”
郑晓峰：“……”
“您别闹，我说认真的。”
“认真的啊。”苗朝颜想了想，但还是摇头，“算了吧，我不想把精力耗费在探究这种伪人的脑回路上面，何况，不管他这眼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
“如果不是手术成功，他现在哭的就该是葬礼了。你不如想象一下，他在葬礼上流的眼泪会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呢？”
郑晓峰愣了，细想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叹息：“您说的对，真的挺没意思的。”
苗朝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厌倦，“是吧？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坏心眼撒泼，怂包蛋隐身，旁观者愤怒，而悲伤这种东西，只留给了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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