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美人俏王妃 第87章 梦雨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苏幕遮的词句在檐角铜铃间叮咚回响，梅雨如轻纱般笼罩着江都。庭院里，石榴花的艳红浸透雨意，残荷托着碎珠，在风中摇晃出朦胧的光晕。

曹元澈蜷缩在鲛绡帐中，冷汗浸透了月白色中衣。右肩蚀骨散的毒如千万只火蚁，顺着血脉疯狂啃噬。薛神医调配的膏药泛着森冷的幽蓝，化作丝丝缕缕的冷雾，沿着伤口钻入肌理，与毒性在脏腑间展开无声厮杀。每一次呼吸都似带着刀刃，割裂着胸腔里翻涌的剧痛。

帐外，雨打芭蕉的碎响混着铜铃的叮咚，在他意识深处编织出迷离的幻网。恍惚间，那声音化作沈梦雨软糯的吴侬软语，在耳畔轻轻呢喃。

忽然，暴雨如注的夜空裂开缝隙，万千赤金流萤自天际倾泻而下。曹元澈踉跄着坠入一片琉璃色的水域，水面倒映着颠倒的星辰，粉白的荷瓣悬浮在空中，凝成一座通往天穹的虹桥。桥的尽头，沈梦雨身着明黄襦裙踏光而来，裙摆金线绣就的凤凰振翅欲飞，每一片羽毛都流淌着霞光。她抬手轻拂，空中倏然绽放出璀璨的烟花，星火落在她发间，化作点点碎钻，随着她的动作簌簌坠落。

“梦雨！”他的呼喊在虚空中荡起涟漪，脚下的水面突然翻涌，墨色的触手缠绕上他的脚踝。记忆如破碎的镜面，端午龙舟赛的寒光、沈梦雨颤抖的睫毛、肩头刺入的毒针，在眼前飞速闪现。沈梦雨的身影却愈发朦胧，她的笑靥被雾气揉碎，化作漫天纷飞的海棠花瓣，每一片都印着她不同的神态：宫宴上惊鸿一瞥的浅笑，龙舟赛时受惊的回眸，还有为他包扎伤口时的温柔蹙眉。

曹元澈拼命向前游去，右肩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绷带绽开的伤口在水中化作朵朵血色睡莲。当他终于抓住那缕飘飞的裙带，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竟穿透了她的衣料。沈梦雨转身时，眼尾垂落的不是泪，而是一滴滴会发光的珍珠，落入水面便激起层层幻境。幻境中，他们无数次相遇又错过：在烟雨江南的画舫上，在灯火阑珊的夜市里，在大雪纷飞的宫墙下，每一幕都在曹元澈心头刻下更深的印记。

“别走！”他跪倒在铺满星光的荷叶上，喉间腥甜翻涌。沈梦雨忽然俯身，广袖扫过之处，雨幕凝成晶莹的水晶帘。她指尖抚过他冷汗涔涔的额头，所触之处疼痛尽消，唯有温热如春日暖阳。“元澈……”她的声音裹挟着茉莉与蜜香，在他耳畔缠绕成蛊。曹元澈这才看清，她耳坠是两滴凝固的血珠，颈间戴着的银链上，竟串着他端午为她挡刀时遗落的袖扣。

曹元澈猛地将她拉入怀中，却惊觉怀中的身躯轻若烟雾。他发了疯似的吻住那娇艳欲滴的唇，尝到的却是记忆里龙舟赛上雨水的清冽、她泪水的咸涩，还有蚀骨散在血脉中燃烧的炽热。沈梦雨的衣袂化作流光缠绕着他，在虚空中织就情网。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却被沈梦雨指尖轻点消散，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呼吸，和蚀骨散在血脉中燃烧的炽热。

蚀骨散如滚烫的铁流奔窜全身，曹元澈在剧痛中坠入更深的梦境漩涡。意识的裂缝里，沈梦雨的明黄襦裙化作流霞，时而凝成雨中绽放的海棠，时而碎成万千金箔。他在虚实交织的幻境中狂奔，脚下的石板路忽而变成龙舟赛的甲板，忽而化作铺满海棠的宫道，每一步都踩碎满地星子。

当指尖终于触到那抹温热的裙角，右肩伤口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虚幻的海棠花从血肉中缓缓绽放，花瓣如燃烧的火焰，将他的意识染成猩红。花芯深处浮现出沈梦雨含泪的眼，她的唇瓣翕动，却被毒性的轰鸣淹没了声音。

“别走——”曹元澈的嘶吼震碎了梦境。他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的锦被纠缠在身上，帐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窗棂，在右肩伤口处投下惨白的光斑。那里并没有燃烧的海棠，唯有浸透毒血的绷带，在夜风里轻轻颤动，恍若梦中那朵虚幻之花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