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足上一章漏写的一部分内容:城墙下的积雪被染成斑驳的暗红,一场持续半个时辰的生死决战刚落幕。士兵们佝偻着身子清理战场,抬走的三十七具宇文阀杀手尸体都蒙着黑布,腰间别着刻有“宇文”二字的青铜令牌——这是他们区别于普通流寇的标志。王临拄着手中的断刀,刀身不仅凝着黑褐色的血痂,还崩出了三道半指宽的缺口,那是方才砍在杀手玄铁盔甲上留下的痕迹。
)
踏入黎阳仓城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陈粟的霉味、新麦的清香气、士兵盔甲的铁锈味,以及流民与守军久未清洗的汗馊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厚重的榆木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发出“轰隆”一声闷响,震得城砖上的霜粒簌簌掉落——这声响不仅隔绝了城外的寒风,更像一把巨锁,锁住了所有人的退路。王临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半截断刀,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心也跟着沉了半截。
迎接他们的并非想象中的热粥与草席,而是左右各四十名如同标枪般挺立的瓦岗军士兵。他们手中的丈二长矛斜指前方,镔铁打造的矛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矛杆上缠着防滑的麻布,被士兵们攥得发白。士兵们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流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仿佛在审视一群闯入领地的野兽。肃杀的气氛像寒流般瞬间冻结了难民们刚刚燃起的希望,方才城门打开时的压抑欢呼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牙齿打颤声和低低的啜泣——陈老妇人怀里的小石头被这阵仗吓哭了,小手紧紧攥着奶奶的衣角。
“所有人!原地蹲下!双手抱头!不得喧哗!”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大步上前,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汉子身高八尺,腰悬一柄环首刀,刀鞘上缠着三道铜箍,显然是个队正级别的军官。他脚踩的皮靴沾着泥雪,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人群一阵骚动,有个年轻流民想站起来辩解,刚抬起头就被旁边士兵的长矛尖抵住了喉咙,吓得瞬间瘫软。在长矛的威慑下,流民们只能瑟瑟发抖地依言蹲下,唯有王临依旧挺直脊梁——他身上的破衣沾满血污,却像披着铠甲般笔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名军官,没有半分退缩。
“你,就是王临?”军官上下打量着王临,眼神里的审视像刀子般刮过,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在他看来,眼前这满身狼狈的汉子,实在不像能带着千余人突围的领头者。
“正是在下。”王临的声音不卑不亢,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示弱。
“徐将军有令,命你单独前往仓廪署问话。其余人等,在此等候甄别!”军官的语气依旧强硬,甚至没给王临追问的机会。
单独问话?王临心中一凛。是徐世积要亲自考察他,还是宇文阀的内应已经提前吹风,设下了陷阱?他想起方锐抛弃他们时的冷漠,又想起宇文阀杀手在“鬼见愁”山道里的狠辣——那是段两里长的狭窄山道,两侧是丈高的岩壁,当时二十多个流寇堵在路口,杀手却从岩壁上摸下来偷袭,若不是孙猎户熟悉地形,带着青壮从后山绕过去,他们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王队正...”赵锋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满是担忧,他手里还抱着昏迷的柳轻眉,姑娘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王临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小心翼翼地将柳轻眉从赵锋怀里接过,又仔细叮嘱:“找刘婶帮忙照看,她心细,记得每隔半个时辰给轻眉擦点温水,别让她渴着。”待赵锋点头应下,他才转向军官,沉声道:“好,烦请带路。”此刻的他,没有退路,只能赌徐世积这位瓦岗名将的“仁义”——毕竟去年徐世积在滑州时,曾收留过三千多名流民,还分给他们种子和土地,这份名声绝非虚传。
在两名士兵的“护送”下,王临穿过戒备森严的仓城内部。黎阳仓不愧为天下巨仓,规模之大连他这个前隋吏都为之震撼:整座仓城周长九里,内有十九座仓廪,每座高两丈五,长五十步,宽三十步,单座可储粮三万石,总储量达五十七万石——这相当于汲郡全郡百姓半年的口粮。仓廪之间是丈余宽的通道,地面铺着青石板,被车轮压出了深深的凹槽,每刻钟就有十二辆牛车驶过,车上装满了麻袋,麻袋上印着“黎阳仓”的朱红印记,由四名士兵押运,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谷物气息,陈粟的醇厚与新麦的清爽交织在一起,本该让人安心,却让王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如此多的粮食,在这乱世中就是最诱人的肥肉。他想起前隋时,涿郡的一座粮仓就因为储量丰厚,被窦建德的军队围攻了半个月,最后守军粮尽投降,粮仓被洗劫一空,连看守粮仓的老弱都没放过。黎阳仓如今被瓦岗军掌控,窦建德、宇文阀乃至其他势力,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
沿途的守军更是严密:每隔五十步就有一个哨位,哨位上的士兵手持硬弓,箭壶里插着二十支狼牙箭;仓廪的门口各有两名士兵把守,腰间挂着钥匙串,上面有七八把不同的铜钥匙——显然,每座仓廪的管理都极其严格。王临还注意到,通道两侧的土墙下挖着排水沟,沟里的水结着薄冰,墙上贴着告示,用墨笔写着“擅闯仓廪者,斩!私拿粮食者,斩!”,字迹遒劲,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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