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支流的晨雾还未散尽,淡青色的水汽裹着芦苇的青涩气息在河道上弥漫。王临站在一艘隐蔽的乌篷船船头,指尖轻轻划过船舷凝结的露水,目光落在远处连绵如海的芦苇荡上——那里,将是白琼英两千五百精锐的埋骨之地。
“阿临,风快转东南了,按咱们算的时辰,白琼英该进芦苇荡腹地了。”柳轻眉提着食盒从船舱走出,素白的裙摆沾了点晨露,却丝毫不显狼狈。她将一盅温热的莲子羹递到王临手边,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像羽毛轻挠般痒。王临顺势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还是轻眉心细,连风向变向的时辰都算得分毫不差。”
柳轻眉脸颊微红,抽回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哪有什么,不过是翻了《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又观了三日云象罢了。倒是你,昨夜忙到三更布置伏兵,眼下可得打起精神——万一白琼英真冲出来,你可不能出差错。”她说着,从食盒里取出块芝麻酥,递到王临嘴边:“垫垫肚子,别待会儿顾不上吃。”
王临张口咬下,甜香在舌尖散开。他看着柳轻眉眼底的关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你在,我放心。再说,还有玉罗帮我盯着弓箭营,断不会出岔子。”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秦玉罗一身银甲,肩上扛着柄长弓,箭囊里插满了泛着冷光的破甲箭。她看到船头相视而笑的两人,脚步顿了顿,耳根悄悄泛红,却还是上前抱拳道:“主公,弓箭营三百人已就位,按您的吩咐,一半伏在东岸芦苇丛后,一半守在东南出口的河滩,破甲箭都浸了桐油,穿透力能破夏军的札甲。”
王临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沾了草屑的甲胄上:“辛苦你了,玉罗。昨夜让你带人检查河道暗桩,没歇好吧?”秦玉罗闻言,心跳漏了半拍,连忙低下头整理箭囊:“为主公分忧,是末将分内事。暗桩都埋好了,只要夏军退往东南,必被绊马索缠住。”
“好。”王临点头,目光扫过她紧抿的唇,补充道,“待会儿开战,你守在我身侧,不必冲太前。”秦玉罗猛地抬头,撞进他温和却坚定的眼神里,喉结动了动,只应了个“是”,转身时,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弓柄。
而此刻,芦苇荡深处的河道上,白琼英正勒住缰绳。她身披赤红战袍,银枪斜挎在马鞍上,目光锐利地扫过两岸高可没人的芦苇。风穿过苇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暗处低语,听得人心头发紧。空气里除了芦苇的青涩,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气,连水鸟的鸣叫都少得反常。
“将军,”副将催马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末将刚派去的斥候回来报,前面三里的河道弯得厉害,芦苇密得连阳光都透不进去,像个张着嘴的陷阱。”他说着,指了指水面:“您看,连鱼跃出水面的动静都没有,太静了——静得邪门。”
白琼英眉头皱得更紧。她攥紧缰绳,指节泛白,掌心沁出了汗。昨日得知粮道被袭时的怒火还在胸腔里烧,可此刻,那股求胜的急切被一层寒意压了下去。王临既然能精准偷袭她的粮船,怎会对自己的水路毫无防备?难道……真的是诱敌深入?
“再派两队斥候,”白琼英沉声道,“一队沿东岸芦苇丛摸过去,一队查西岸的浅滩,若发现任何异常,立刻鸣箭示警!”
斥候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芦苇丛中。大军继续前行,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河道里格外清晰。又走了约莫两刻钟,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箭羽破空的“咻咻”声!
“有埋伏!”有人嘶吼起来。
白琼英心头一紧,刚要拔枪,就见前方的芦苇丛里突然窜出数十道火光——不是射向士兵的箭,而是直奔两岸干燥的芦苇!
“不好!”白琼英瞳孔骤缩。
此刻正是盛夏,连续十日没下雨,芦苇干得能点燃。火箭刚触到苇叶,“噼啪”声就炸了开来,橙红色的火苗像疯了的火龙,顺着东南风,眨眼间就裹住了两岸的芦苇丛。热浪瞬间扑来,烤得人皮肤发疼,浓烟滚滚而上,辛辣的烟味呛得士兵们眼泪直流,咳嗽声此起彼伏。
“中计了!”白琼英花容失色,银牙咬得咯咯响。她终于明白,王临根本没有什么要保护的水寨粮船——这片芦苇荡,就是他为她准备的坟墓!
“撤退!后队变前队!快退出去!”白琼英厉声嘶吼,银枪挥舞着拨开迎面扑来的火星。可哪里还来得及?火势蔓延得比想象中更快,西岸的芦苇已经烧到了河道边,火舌舔着船舷,木质的船身很快就被烤得发烫。
战马受惊,前蹄扬起,发出带着恐惧的狂躁嘶鸣。有的士兵被马甩下来,刚爬起来就被浓烟呛倒,挣扎着扑向水面,却被同样惊慌的士兵踩在脚下。“别乱!用湿布捂口鼻!”白琼英嘶喊着,可她的声音被火焰的噼啪声、士兵的惨叫声盖过,根本传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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