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镇的夜,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镇外联军营地的灯火,是布上狰狞的鬼火,从黄昏烧到子夜,又从子夜烧到黎明前的死寂。打造攻城器械的“叮当”声,像钝刀子在磨人的神经,偶尔夹杂着土匪的粗骂和战马的嘶鸣,混着夜风钻进镇里,让本就难眠的人更添焦躁。
秦玉罗披着件沾满血污的铠甲,左臂的伤口又开始疼了,那是前日被联军的狼牙箭所伤,杜如晦的护卫给了她一瓶唐军的金疮药,涂上去凉丝丝的,却压不住心里的火。她提着剑,沿着残破的土墙巡视,每走几步,就得扶一下墙——昨夜她几乎没合眼,先是清点伤亡,后是安抚镇民,此刻腿肚子都在打颤。
走到西北角的箭垛旁,她看见柳轻眉蹲在那里,背对着她,手里攥着个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银光。秦玉罗放轻脚步走过去,才看清那是个小巧的银质香囊,是王临走前给柳轻眉的。记得那天王临把香囊递给柳轻眉时,还笑着说:“这艾草是我亲手晒的,驱蚊,也能安神,你夜里总醒,带着它能睡好点。”柳轻眉当时脸都红透了,捏着香囊半天没说话,最后只小声说了句“谢谢王大哥”。
此刻,柳轻眉正把香囊贴在脸颊上,肩膀微微抽动,像是在哭。秦玉罗心里一软,放缓了声音:“还没睡?”柳轻眉吓了一跳,慌忙抹了把脸,转过身来时,眼眶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秦将军……我就是有点担心,唐军……真的会来吗?”
秦玉罗靠在箭垛上,望着西边漆黑的夜空,那里连颗星星都没有。她想起王临走的前一天,也是在这个箭垛旁,他指着西边对她说:“秦玉罗,你信我,李唐若想取天下,必不会放弃王家镇。等我找到使者,咱们就有救了。”当时她还嘲笑他:“你倒自信,要是李唐不搭理咱们,看你怎么办。”他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那我就带你和轻眉,还有镇里的人,往南走,总有咱们的活路。”
那手掌的温度,好像还留在她的肩上。秦玉罗喉结动了动,对柳轻眉说:“会来的。王临做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柳轻眉点了点头,又攥紧了香囊:“我知道……就是忍不住想他。他走的时候,说回来给我带洛阳的牡丹糕,还说要教我认草药……”她说着,声音又哽咽了,“秦将军,你说他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秦玉罗的心猛地一揪。她其实比柳轻眉更担心,王临带走的人不多,西行路上到处都是乱兵,万一……她不敢想下去,只能强装镇定:“不会的,他那么机灵,还有孙猎户跟着,孙猎户可是咱们镇里最会追踪的人,肯定能保护他。”话虽这么说,她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镇外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鼓噪声!“杀啊!破镇抢粮!”“冲啊!拿下王家镇,女人和粮食都是咱们的!”喊杀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紧接着,是“轰隆轰隆”的巨响——联军的攻城槌,开始撞门了!
秦玉罗脸色一变,立刻站直身体,对柳轻眉喊道:“快!带妇孺去地窖!通知雷虎,联军总攻了!”柳轻眉也顾不上哭,点了点头,转身就往镇里跑,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
秦玉罗跃上墙头,只见黑暗中,无数黑影像蚂蚁一样涌向镇门,数十个壮汉抬着一根裹着铁皮的巨大圆木,正疯狂地撞击着镇门,那“咚咚”的撞击声,像是要把整座镇子都撞塌。更多的云梯架了上来,土匪们嘴里咬着刀,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他们的眼睛在夜里闪着贪婪的光,像饿了很久的狼。
“放箭!”秦玉罗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弓箭手立刻放箭,箭雨“咻咻”地飞向敌群,倒下一片,但后面的人立刻又补了上来,根本杀不完。雷虎光着膀子,手里挥舞着一把鬼头刀,在镇门后吼道:“娘的!这帮狗娘养的!想破我的门?先问问老子的刀答应不答应!”他身后的守军,大多是老弱妇孺,手里握着锄头、菜刀,却一个个眼神坚定——这是他们唯一的家,绝不能丢。
秦玉罗挺枪跃到云梯旁,亮银枪如毒龙出洞,“噗”的一声,刺穿了一个土匪的喉咙,鲜血喷了她一脸,温热的,带着腥气。她抹了把脸,反手又是一枪,挑落另一个正往上爬的敌兵。左臂的伤口被扯得生疼,血渗了出来,染红了包扎的麻布,但她顾不上,只是不停地刺、挑、劈,枪尖上的血滴在墙头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柳轻眉带着妇孺们往地窖跑,路过墙头时,看见秦玉罗在上面拼杀,心里一紧,立刻喊道:“秦将军!小心!”她转身对身后的妇人说:“快!把家里的热水都烧上!石灰也搬来!”不一会儿,一桶桶滚烫的热水被抬到墙头上,妇人们咬着牙,把热水往云梯上泼去,“滋啦”一声,土匪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有的直接从云梯上掉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柳轻眉也端起一盆石灰,朝着下面的敌群撒去,石灰粉在夜里扬起一片白雾,土匪们咳嗽着,睁不开眼,攻城的速度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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