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林薇薇看着滴水的屋檐上的雪顺着风轻轻飘起,越飞越高。
最后顺着风落到在城墙上站着的一位老者身上。
“陈瞎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值守的小兵低声问向旁边的人。
“你还不知道他吗?成日就神神叨叨的,这么冷的天,也只有他和两位将军才会来。”
一旁的将士因为忽而吹来的冷风打了个寒颤,把脸往衣领里埋了埋,不再搭理身旁的人。
而被称为陈瞎子的老者正眯着眼看向远处。
他跟林薇薇的担忧是一样的,雪化得太快了,不正常。
陈瞎子原名陈守风,在军营任观风校尉一职,隶属边关城防御司,专司气象观测与预警。
他是负责记录日晷、月相、风向等天象变化,为将军制定补给和防御计划提供最基础但最重要的气象情报的人。
他的小徒弟成风已冻得嘴唇发抖,一双手笼在袖子里,哈出一团团白气。
“师、师傅……依书上所言......”
成风颤声说,
“这几日气压平稳,云走东南,天狼星位正,过了这最冷的夜,明日自然是日头高照的大晴天,气温也将持续回升,利于解封。”
陈守风没有理会他,将一根纤细的麻绳系在雉堞上,眯着眼,透过那条细细的缝隙,感应着麻绳微小的颤动和摆幅,判断气流的压力和温度变化。
将眼睛眯起来看了许久,他缓缓摇了摇头,口中直喃喃着:“不好,不好……”
成风不敢催促,只盼着师傅赶紧完事,好奔向温暖的被窝。
他了解自个儿的师傅,陈瞎子不信书本上的东西,只相信看到的。
陈瞎子也确实有这个本事和经验,仅凭雪地上传来的一股子湿泥味就能判断出冰雪融化的具体速度。
“走,小子。”
陈守风忽然转身,不顾地上泥泞湿滑,带着成风快步走下了城墙。
成风以为终于要回营房休息,心中一喜,可陈守风转眼带着他径直走向了城墙根下积雪最厚最阴冷的地方。
陈守风从怀中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雪尺。
这是一把用鹿角磨制成的雪尺,侧面带着清晰的刻度。
他小心翼翼地剖开雪层,将雪尺直插到底。
他不是看雪有多厚,而是要观察不同深度的冰晶结构、密度和颜色。
雪层下的地温变化才是决定融化速度的关键。
雪尺抽出,顶端被融水浸湿,深层的雪晶带着一股病态的灰蓝。
陈守风凑近鹿角尺,借助微弱的月光仔细端详。
他看到了雪尺最底层的冰晶结构疏松,密度极低,颜色浑浊,这表明地温已经异常升高,大量的积水正在雪层底部汇集,并快速向下渗透。
这哪里是缓慢解封的春日和风,这分明是一场蓄势待发的水患!
陈守风的脸颊因为寒冷而通红。
他扒拉掉雪尺上的雪,赶紧将雪尺塞回怀里,对着成风急促道:
“速速回营,你回去休息,不用等我。我去向将军禀报,快!”
说完,他那佝偻的背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朝着城墙下停着的简陋马车狂奔而去。
成风赶紧迈开脚步跟上他。
师傅可从来不会等人!
他知道师傅又一次靠着这身老把式察觉到了连京中大儒和文书都无法预测的危机。
他之所以固执地和家人以死相逼,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关城认陈守风当师傅观气象,正是因为他也是个不相信书本上知识的人。
在成风已经钻进暖和的被窝,进入甜美的梦乡时,陈守风正顶着一身的湿泥在老将军萧擎和主帅萧天翊的营帐里气喘吁吁地汇报着。
他吸溜了两下鼻子,鼻间闻到了一股极为勾人的香味。
这是因为陈瞎子到时萧擎刚刚喝完萧天翊从开心食肆给他带回来的一碗羊杂汤。
边关城解封在即,他没空去开心食肆,但这不代表着孙儿和未来孙媳念不及他。
“边关城的积雪将在三日内全部融化,这意味着我们的城墙地基会被泡软,排水系统会崩溃,军营物资将会受潮,防御能力将会大受影响!”
陈瞎子一股脑将话说了个透。
“三日内,全融?”
萧擎的声音低沉。
“是!大将军。
这股化雪风来得太急,雪下地基无法吸水,大量水流会冲击我们城防最脆弱的低洼处。
这不是春日解封,这是水患!”
陈守风肯定地回答,苍老的脸上透着急切和担忧。
萧天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比起北戎的刀枪,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然之灾更加阴险致命。
一旦城防地基被泡软,军营受潮,边军的防御力将大打折扣,这简直就是给潜伏在北方还未被拓跋煦收归麾下的敌人递刀。
“传令,全城,即刻进入防洪战备状态!”
萧天翊猛地站起身下令。
隔天,黎明还未完全到来,边关城便被一连串急促的军令打破了沉寂。
萧擎动用了军中最高权限,绕过了所有常规的物资审批程序,他们没有时间等待文官系统的冗长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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