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的撕裂感远超任何模拟或记录。那不是简单的加速或空间折叠,而是一种仿佛将每个原子都强行拆解、掷过虚无、再胡乱拼接起来的极致痛苦。“希望号”像一片被卷入星际风暴的树叶,在无法理解的力量中疯狂翻滚、扭曲。
舰桥内,警报尖啸,灯光疯狂明灭,红色的警示灯将每个人惊恐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来客。巨大的过载将所有人死死压在座位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呃啊——!”艾拉·陈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率先晕厥过去。
林死死抓着扶手,指节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显然也到了极限。
陈锋嘴角溢血,双手却如同焊死在控制台上,双眼死死盯着那一片雪花般跳动、数据完全混乱的屏幕,试图找到一丝规律,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莉娜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挤压,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中只有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舰体金属结构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她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目光投向舷窗外——那里已非熟悉的星空,而是无数被拉长的、色彩诡异的流光,如同坠入了一个万花筒般的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狂暴的力量骤然消失。
“希望号”猛地从扭曲的空间中被“吐”了出来,如同被随手丢弃的垃圾,打着旋儿撞入一片陌生的星域。惯性将舰桥上未固定的物品狠狠抛起,砸在墙壁和甲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过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失重和寂静。只有舰体因应力发出的细微“嘎吱”声,以及生命维持系统重新稳定后低沉的嗡鸣。
“呃…”林第一个反应过来,剧烈地咳嗽着,解开安全带,瘫软在座位上,大口喘息。
陈锋抹去嘴角的血迹,双手颤抖着在控制台上操作,试图恢复系统。“报…报告状态…”
莉娜也解开安全带,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扶住座椅站稳:“陈锋,优先确认我们的位置!艾拉!艾拉你怎么样?”
艾拉在林的摇晃下悠悠转醒,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导航系统…完全失效!星图数据库无匹配坐标!”陈锋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我们迷路了,彻底迷路了。”
莉娜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向主舷窗。
窗外,是一片陌生的星空。星光的排布诡异而疏离,远处有一团巨大的、不断变幻着紫红色调的星云,如同宇宙中一个流脓的疮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近处,只有几颗黯淡的、仿佛垂死的恒星,以及大量漂浮的小行星和星际尘埃。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死寂和冰冷。
这里绝非陈锋设定的那个偏远但相对安全的坐标。
“引擎状态?”莉娜强迫自己冷静。
“跃迁引擎过载严重,核心部件受损,短期内无法再次启动…常规推进器部分失灵,动力输出下降60%…”陈锋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希望号”如同一座孤岛,漂浮在这片未知而危险的星域。他们逃离了庇护所的囚笼,却坠入了一个更大、更绝望的牢笼。
***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压抑和忙碌中度过的。
陈锋带领还能工作的技术人员,全力抢修飞船系统,评估损伤。结果令人沮丧——“希望号”的状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跃迁引擎基本报废,常规动力系统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机动和生命维持,舰体多处结构应力损伤,存在解体的风险。
林清点了剩余的物资。由于出发仓促,携带的食物、水以及能源储备都远低于预期。按照最苛刻的配给标准,也只能维持船上现有人员(约五十人,主要是技术人员和少数安全部队成员)不到三个月的消耗。
艾拉负责检查“绿洲”区移植过来的作物。大部分在跃迁的剧烈颠簸中死亡,只剩下少数几株奄奄一息的藤蔓和块茎作物。重建食物自给体系,希望渺茫。
最大的打击来自对外的探索。陈锋释放了几架探测无人机,对周围星域进行扫描。结果令人心惊——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充斥着高强度的背景辐射和未知的能量乱流。更可怕的是,扫描显示,附近几个看似可能的类地行星,要么环境极端恶劣(高温、强酸大气、致命辐射),要么…其本身散发出的能量信号就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与“湮灭”相似的死寂感。
这里,并非乐土,更像是宇宙的垃圾场或者…坟场。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幸存者之间蔓延。人们沉默地完成着工作,眼神中失去了光彩,仿佛行尸走肉。偶尔的交谈,也充满了悲观和悔恨。
“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庇护所…”
“至少那里…还有‘堡垒’…”
“那个怪物…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窃窃私语像毒菌一样在船舱内繁殖。莉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指向她的、混合着恐惧和怨恨的目光。是她,做出了抛弃庇护所、强行启动“希望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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