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厂的大礼堂里挤得像罐沙丁鱼,烟味、汗味混着劣质肥皂的气味,在闷热的空气里翻涌。何雨柱靠在后排的柱子上,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烟盒,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几个数——是昨儿半夜去小高炉抄的炉温,红热时的温度比说明书上的上限高了足足两百度。
“……同志们!我们要趁热打铁!争取三天内突破千斤钢!”台上,区里来的张干事举着铁皮喇叭,唾沫星子溅在面前的红布上,“高炉温度要再提一提!焦炭不够就往厂里的锅炉房调!一定要让‘争气钢’的牌子插遍全胡同!”
台下掌声雷动,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二大爷举着拳头喊口号,脸涨得像猪肝;许大茂站在前排,拼命往前凑,想让镜头多拍他几眼;何大清坐在第一排,眉头却拧成个疙瘩,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何雨柱看着父亲的背影,烟盒上的数字被手心的汗洇得发潮。他想起昨儿去检查通风口,摸到炉壁时的灼痛感——那砖缝里的黄泥都烤成了粉末,用手指一捻就簌簌往下掉,像被晒焦的锅巴。
“现在请大家提提意见!”张干事把喇叭往桌上一放,扫视全场,“有信心完成任务的,请举手!”
齐刷刷的手臂像片小树林。何雨柱没举手,他往前挪了两步,喉咙有点发紧:“张干事,我有个事儿想问。”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过来,连嗡嗡的议论声都停了。许大茂嗤笑一声:“傻柱,这是开动员会,不是让你问东问西的!”
何雨柱没理他,眼睛盯着台上:“我就想知道,这炉子烧得太狠,会不会自己先化了?”
这话一出,礼堂里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柱子怕不是烧糊涂了!”有人拍着大腿笑,“炉子是耐火砖砌的,还能化了?”“就是!他当是家里的炒菜锅呢!”二大爷拄着拐杖站起来,板着脸说:“何雨柱同志,这是严肃的会议,不许胡闹!”
何雨柱脸有点发烫,却梗着脖子往下说:“我昨儿看炉壁上的砖都裂了,用手一摸,烫得能煎鸡蛋。说明书上说最高烧到一千五,咱这都快两千了……”
“你懂个啥!”张干事不耐烦地打断他,“温度越高,钢水越纯!这是科学!你个烧火的懂什么科学?”他挥挥手,“坐下!别耽误时间!”
何大清忽然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站起来:“张干事,柱子这孩子是实诚。他在厂里烧过锅炉,知道点温度的门道。要不……让技术组的同志去看看?”
张干事脸色沉了沉,显然不想被打断:“何厂长,现在是抓产量的时候!技术组忙着测算数据呢,哪有空看炉子?再说了,这小高炉是按最高标准建的,还能不经烧?”
何雨柱还想再说,胳膊却被身后的老李拽了拽。“别犯傻。”老李压低声音,“现在谁听这个?回头自己去看看就成。”
他只好把话咽回去,心里像堵了块烧红的铁。看着台上继续喊口号,台下继续鼓掌,他忽然觉得这礼堂像个密不透风的炉子,所有人都在里面烘着,浑然不觉砖缝已经在冒烟。
散了会,何雨柱没回车间,径直往废弃四合院走。刚到月亮门,就听见“哐当”一声,小李正抱着块新砖往炉壁上糊黄泥,原来的砖缝裂得像道闪电,能塞进个手指头。
“柱子哥,你咋来了?”小李抹了把汗,“张干事说要加焦炭,我正补炉子呢。”
何雨柱摸了摸裂缝处的砖,硬得像块石头,却透着股灼人的热气。他往进料口瞅了瞅,里面的焦炭烧得发白,火苗带着股刺眼的蓝,比昨天更旺了。“不能再加焦炭了。”他沉下脸,“再烧,这炉子真要塌了。”
“可……”小李面露难色,“张干事刚让人送了两车焦炭来,还说谁要是完不成指标,就撤谁的职。”
何雨柱没说话,转身往家跑。他得去找父亲,就算被骂傻,也得把这隐患说透。路过胡同口的供销社,看见王秀兰正站在柜台前,手里捏着块布料,大概是想给俩孩子做件新衣裳。
“妈。”何雨柱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王秀兰回过头,看见儿子一脸急色,赶紧把布料往包里塞:“咋了?出啥事了?”
“我去找爸。”何雨柱没细说,“您让雨水和雨华别往小高炉那边去,不安全。”
他找到父亲时,何大清正在办公室翻图纸,桌上的搪瓷缸里泡着浓茶,茶梗都沉了底。“爸,必须停炉。”何雨柱把烟盒拍在桌上,“炉温太高,砖都裂了,再烧就炸了!”
何大清盯着烟盒上的数字,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我知道。”老头声音很沉,“刚才在会上,我就瞅着张干事不对劲。他要的是数字,哪管炉子受得了受不了。”他起身往墙上挂的高炉结构图指了指,“这炉子的耐火砖是普通黏土的,超过一千八就会软化,现在……”
“现在都快两千了!”何雨柱急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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