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胡同里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泥地上汪着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何雨柱蹲在院里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咔嚓”作响,溅起的木屑混着潮气,在晨光里飞。他心里头有点发沉——自打前天食品厂失窃案的东西“自己回来”,父亲何大清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不像是怀疑,倒像是揣着满肚子话,却又咽了回去。
“柱子,进来。”何大清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何雨柱停下手,把斧头往墙根一靠,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心里头“咯噔”一下。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这几天父亲没明着问,可饭桌上总盯着他看,夜里起夜时,还会站在他门口愣半晌,那眼神里的探究,像根细针似的,扎得他坐立不安。
进屋时,王秀兰正往灶房走,看见他进来,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眼神里带着点担忧。何雨柱冲她笑了笑,示意没事,可攥着衣角的手,还是有点抖。
里屋的炕桌上摆着个粗瓷茶壶,热气腾腾的。何大清坐在炕沿上,手里捏着个搪瓷缸,缸沿磕掉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他没抬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板凳:“坐。”
何雨柱依言坐下,板凳腿在地上蹭出“吱呀”一声,在这静悄悄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不敢看父亲,眼睛盯着炕桌的木纹,那纹路弯弯曲曲的,像他心里头盘绕的念头——该怎么说?说归燕居?说那些凭空出现的东西?父亲会信吗?
“厂里的东西,”何大清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老树皮,“是你送回去的,吧?”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何雨柱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抠着板凳边,指甲缝里还嵌着木屑。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可对上父亲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话却堵在了喉咙里。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像是早就知道答案,只是在等他自己承认。
“……是。”何雨柱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却清晰地落在这屋里。
何大清没说话,只是拿起茶壶,往搪瓷缸里倒了点热水,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他的脸。阳光从窗纸的破洞里钻进来,照在水汽上,亮闪闪的,像碎了的星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何雨柱低着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敲在鼓上。他等着父亲发火,等着他追问,甚至等着他拿起炕边的烟袋锅子打过来——换作平时,他要是敢瞒着家里做这么大的事,少不了一顿教训。
可没有。
何大清只是坐在那儿,手里摩挲着那个搪瓷缸,缸身上印着的“劳动最光荣”早就褪了色,只剩下淡淡的痕迹。那是他刚当厂长那年,厂里发的奖品,用了快十年了,摔过、碰过,却一直没舍得扔。
何雨柱偷偷抬眼看了看,父亲的鬓角又添了些白霜,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深了不少,尤其是眼角那道疤,是年轻时为了抢运粮食,被麻袋蹭的,此刻在阳光下,像条沉默的蚯蚓。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偷了邻居家的枣,被人追到家里。父亲没打他,也没骂他,就这么坐在炕沿上,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最后,父亲牵着他的手,一家家去道歉,把家里仅有的两个白面馒头,送给了邻居。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父亲的眼神比打他还难受。现在长大了,才明白,那眼神里藏着的,是失望,是疼惜,是恨铁不成钢。
可今天的眼神不一样。
没有失望,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熬了整夜的茶,苦里带着点涩,涩里又藏着点暖。何大清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双手因为常年颠勺、劈柴,布满了老茧,指关节处还有道疤,是上次修锅炉时划的。
何雨柱的手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这双手,拿过食堂的锅铲,也从归燕居搬过粮食;揉过面团,也接过那些见不得光的“惊喜”。他忽然觉得,这双手上的老茧和伤痕,都是藏不住的秘密。
“你妈说,”何大清终于又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前阵子雨华书包里的水果,是你弄来的。”
何雨柱没吭声,算是默认。
“你妈咳嗽,那川贝枇杷膏,”父亲又说,“也不是张大夫给的吧?”
何雨柱的肩膀抖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还有院里孩子们拜年时兜里的花生,秦淮茹家米缸里多出的白面……”何大清一件一件地说,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似的,敲在何雨柱心上。他原来什么都知道,不是不知道,是一直没说。
何雨柱的眼圈有点红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那些“巧合”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父亲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抬起头,想说点什么,解释也好,道歉也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
四目相对。
父亲的眼睛里,映着他的慌乱和无措;他的眼睛里,映着父亲的疲惫和了然。没有指责,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无声的交流,像两条在水底交汇的河,默默流淌,却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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