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招工启事,站在街道办事处门口的梧桐树下,手指把纸边捏得发皱。秋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裤腿上,带来点凉意,她却没像往常那样下意识往人后躲——这是她第三次来街道找活计,前两次都被“名额已满”挡了回来,今天攥着启事的手心,比上次多了层薄茧,也多了点硬气。
办事处的王主任正在给新入职的保洁员分配工具,抬眼看见她,愣了一下:“小秦?又来啦?”
秦淮茹把启事往身后藏了藏,脸上有点发烫:“王主任,我看上面写着……图书室还缺个人整理图书?”
“哦,那个啊。”王主任放下手里的登记本,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之前跟你说过,这活儿看着轻松,其实杂得很,登记借阅、修补旧书、打扫卫生,一样都不能少。你家里那情况,能顾得过来?”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了一下。秦淮茹垂下眼,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布鞋尖——丈夫走后,她带着三个孩子和婆婆挤在一间小平房里,日子过得像被水泡过的棉袄,沉得喘不过气。前两次来,王主任也是这么问,她当时红着眼圈说不出话,转身就走了。
可这次不一样。
她想起昨天夜里,小女儿趴在炕桌上写作业,铅笔头磨得只剩个疙瘩,还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妈妈”;想起婆婆偷偷把药丸子藏起来,说“省着给孩子买糖吃”;想起自己夜里翻来覆去,摸着枕头下那几块皱巴巴的毛票,心里像堵着团湿棉花。
“能。”秦淮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没打颤,“王主任,我能顾过来。早上我能提前半小时到,先把图书室打扫干净;中午孩子们在学校吃饭,我能守在这儿;晚上等婆婆接了孩子,我再晚点走,保证把当天的借阅记录理清楚。”
王主任有点惊讶。这姑娘以前说话总带着点怯,眼神像只受惊的小鹿,今天却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那点光,亮得让人没法拒绝。
“行吧。”王主任拿起笔,在登记表上写下她的名字,“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二十块,干得好就留下。”
秦淮茹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赶紧接过登记表,指尖触到纸面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她想说句谢谢,喉咙却像被堵住,最后只鞠了个躬,转身往外走时,脚步都有点飘。
秋风卷着她的衣角,这次她没缩脖子。
图书室在街道文化站的二楼,朝南的窗户底下摆着两排旧书架,木头已经泛出深褐色的包浆,上面整齐地码着书,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到《农村赤脚医生手册》,挤得满满当当。墙角堆着几摞待修补的旧书,纸页发黄发脆,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这些都是你的活儿了。”负责交接的李大姐指着书架,“左边是文学类,右边是工具类,中间那排是儿童读物,借阅的人多,得常整理。修补书的胶水和针线在抽屉里,你看看就会。”
秦淮茹点点头,学着李大姐的样子,踮起脚把最上层歪了的书扶正。指尖划过书脊,触到那些凹凸不平的文字,心里突然静了下来。以前在厂里,她总觉得自己像台不停转的机器,上班、做饭、照顾孩子、伺候婆婆,日子过得昏天黑地,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可现在,指尖划过这些安静的书本,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她竟觉得有点踏实。
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麻烦。一个穿校服的半大孩子借阅《西游记》,还回来时封面被撕了道大口子,书角卷得像朵花。
“你这书怎么弄的?”秦淮茹按住心里的火,尽量让声音平和。
那孩子梗着脖子:“我咋知道?借的时候就这样!”
“不可能。”秦淮茹记得清楚,早上登记时特意看了眼,这书虽然旧,封面却完好。她深吸一口气,想起王主任说的“遇事别慌”,从抽屉里拿出胶水和透明纸,“撕了就得补好,不然别的小朋友怎么看?你要是不会,我教你。”
她没像往常那样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想着“万一他闹起来怎么办”。她只是觉得,这书是大家的,弄坏了就得修,就像家里的碗摔了,总得想法子粘起来接着用。
那孩子没想到她不吵也不骂,愣了愣,别扭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秦淮茹拿出剪刀,剪下一块比裂口大些的透明纸,“来,帮我扶着书,我涂胶水。”
孩子迟疑着伸出手,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透明纸贴在裂口上,用指甲把气泡刮平,动作轻得像在哄婴儿。
“好了。”秦淮茹把补好的书放进待上架的筐里,“以后看书轻点翻,它们也会疼的。”
孩子脸一红,挠了挠头:“阿姨,我下次注意。”
看着他跑下楼的背影,秦淮茹笑了笑。以前她总怕得罪人,遇事就想躲,可刚才直面那孩子的顶撞时,她发现自己并没那么害怕——原来硬气一点,事情也能解决,甚至解决得更好。
中午休息时,她没像其他人那样回家吃饭,从布包里拿出早上烙的玉米饼,就着自带的咸菜,坐在窗边啃。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书页上,暖烘烘的,饼有点干,她就慢慢嚼,想着下午要把那几本缺页的《安徒生童话》补好,给社区的孩子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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