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兵捏着驻村通知,手指头在 “杨林县太平镇兴泉村” 这几个字上蹭了又蹭。办公室灯管嗡嗡响,窗外的法桐叶子被风吹得直掉。他想起小时候在江城跟老妈去舅舅家,院里鸡粪遍地,追着芦花鸡跑的光景。那时候村里热闹,可这兴泉村,他前世了解这个村,村容村貌那个破败劲儿,满脸都是无奈,既来之则安之,党的干部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
“王兵,真得去?” 李娜端着金丝皇菊茶进来,杯底沉着没化的冰糖,“贺科刚才在楼道说,你走了,肉牛保险那摊子怕要慢下来。”
王兵笑了笑,把通知折好塞进抽屉:“文件都下来了,没法子。” 他拉开铁皮柜,往纸箱里装资料,最上面是《平州生态养殖技术手册》,里面夹着张便签,记着之前下乡调研养殖户说的饲料配比。
他夜里琢磨了半宿。前世这时候,他正帮快退休的老张整理驻村材料,哪想到这辈子轮到自己去。后来驻村工作队发的美篇他见过,裤脚带泥,脸晒得发黑,不是坐办公室能对付的。“要么不去,去了就得像回事。” 他对着空客厅说了句,拿起桌上老妈织的粗线围巾围上。
出发前三天,王兵绕到农贸市场。他前阵子在农贸市场认识个卖农资的老王大哥,毕竟以后驻村少不得跟农资种商打交道,老王蹲在化肥袋上抽烟,听说王兵驻村要去兴泉村,眉头拧成个疙瘩:“那地方邪门。前几年我拉两车复合肥过去,村会计说先欠着,结果换届换得连欠条都找不着了。” 他塞给王兵一包烟,“小王,那边沙土种啥死啥,别犟。”
王兵把烟塞回去,没再多说什么。
在租的房子收拾行李时,他在拉杆箱子底垫了件军绿色棉大衣。那是以前父亲在江化上班发的,抗风保暖,在农村老话说得好十层单不赶一层棉,12月了,天是真冷,这几天也在新闻上收听南方有不明肺炎,他知道口罩事件快发生了,得赶紧联系爸妈口罩厂再囤一批货和原材料。
他又翻出压箱底的《农村金融服务手册》,里面夹着熬夜画的流程图,标着怎么把肉牛保险的法子用到扶贫贷款上。这是他重生后,头回正经偏离前世的路,心里有点慌,又有点莫名的高兴,脱贫致富的手段他还是有的,毕竟口罩时期短视频直播卖货还是有搞头的,这个以后再说。
出发那天是阴天。平州银保委的面包公车开出市区,柏油路变成坑洼的水泥路,路边白杨树越来越少,露出光秃秃的黄土地。司机老郑咂嘴:“这路,去年暴雨冲垮三段,到现在没修好。”
车过太平镇政府,门口站着个穿夹克的中年男人,黑瘦,戴副断腿眼镜,用胶布缠着。“平州银保委的王干部吧?我焦玉良。” 他伸手过来,手心全是茧子,“镇里有事,我先接你。”
王兵刚握住他的手,焦玉良就拉开车门:“刘文祥书记在村里等着,先去看住处。”
面包车拐进窄土路,车轮碾过碎石子,咯吱响。路两旁土坯房歪歪扭扭,墙皮掉得斑斑点点。几个裹着脏棉袄的孩子扒着柴门看,鼻涕冻成了冰碴。王兵瞅见,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串干玉米,稀稀拉拉的,像没梳好的辫子。
“那是前年县里发的种子,结的棒子没拳头大。” 焦玉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咽了口唾沫,“沙碱化太厉害,浇地全看老天爷。”
村委会在村东头,三间砖房快塌了,院门锁锈得打不开,焦玉良踹了两脚才拉开。院里堆着半人高的垃圾,破沙发露出黄棉絮,墙角野草快到膝盖。“这就是你办公的地方。” 焦玉良指着西厢房,“里面有张床,刘文祥从他们华农发展分行带来个电暖器,还能用。”
王兵推开门,一股霉味扑过来。靠墙摆着张掉漆木桌,抽屉里塞满皱巴巴的票据,最底下压着张褪色的合影,十几个村民站在村委会门口,表情木木的。他发现,照片里的村委会院墙还好,墙上刷着 “要想富先修路”,字被雨水冲得只剩个影子。这跟前世老张汇报材料里写的一样,可看着比文字扎心。
“刘书记呢?” 王兵转过身问。
“去县上跑项目了。” 焦玉良蹲在门槛上卷旱烟,“上周报了个饮水工程,明年开春我们想修个小型水利工程,水利局说钱紧,让等等。” 他点着烟猛吸一口,“兴泉村这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几任书记要么待仨月就走,要么混日子,村民早寒心了。”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摩托车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跳下来,西装裤沾着泥点,公文包上印着华农发展银行logo字样。“王兵同志吧?我华农发展银行刘文祥,也在这挂职第一书记,在这个兴泉村就咱两个单位是金融口子的。” 他伸手过来,笑得有点累,“刚从水利局回来,那笔款批了一半。”
王兵注意到他皮鞋开了胶,却擦得挺亮。“听说你在银保委搞的肉牛保险挺成功?” 刘文祥递过瓶矿泉水,“我在分行做信贷时听过,咱们扶贫让村里人养牛,你说有没有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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