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青云路：娘子她预知灭门 第57章 疫起无声

磐石堡的城头血火，暂时被汹涌的援兵和救命的物资压制下去。震天的喊杀和欢呼声在堡垒上空回荡了许久。然而，另一种更阴险、更致命、无形无质的威胁，却如同跗骨之蛆，悄然在劫后余生、挤作一团的人群中，借着短暂喘息的机会，开始了它无声的蔓延。

最初的迹象，微弱得几乎被忽略。伤兵营里，几个伤势本不算太重的士兵开始低低地抱怨，说头痛，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身上一阵阵发冷。忙碌不堪、被刀枪箭伤和骨折占据全部精力的军医们，只当是连日血战、风寒侵体、加上缺粮少食导致的虚弱，随口吩咐熬些发汗驱寒的姜汤草药灌下去。

然而，希望的微光仅仅持续了两三日。情况如同雪崩般急转直下。

发烧的人如同瘟疫的潮头，从伤兵营的几个角落，迅速扩散到整个营区，乃至堡内挤满了避难民夫的窝棚。低烧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滚烫的高热，像无形的烙铁灼烧着躯体。伴随着高热而来的，是剧烈的、无法控制的呕吐，胃里翻江倒海，黄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更可怕的是喷射状的腹泻，污秽之物带着刺鼻的恶臭，不受控制地喷射而出，短短几个时辰，就能将一个壮汉抽干。原本只是疲惫不堪的士兵，眼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陷下去，皮肤失去了弹性，变得干枯松弛，嘴唇干裂起皮，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败色。仅仅半日，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能脱水脱形，如同被风干的骷髅。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些人的皮肤上，开始出现暗红色的、不痛不痒的瘀斑，如同死神提前打下的烙印，从四肢末端，悄然向躯干蔓延。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携带的毒素，开始悄无声息地在拥挤、肮脏、汗臭、血腥和排泄物气味混杂的恶劣环境中疯狂滋生、蔓延。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的哭泣，咳嗽声会引起周围一片惊悸的目光，每一个倒下的人，都像在人群中投入一块恐惧的巨石。

“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负责伤兵营的老军医，连滚爬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上城头，冲到正在指挥修补城防的林武略面前。老军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面对未知死亡的巨大恐惧，“是…是时疫！霍乱！还有…还有出血热！蔓延得太快了！昨天…昨天还只有角落里的几个，今天…今天半个伤兵营都倒下了！死了…死了十几个了！救…救不过来啊！”他声音凄厉，带着哭腔。

林武略高大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连日苦战积累的疲惫和伤痛瞬间涌上，眼前一阵发黑，被旁边的亲兵死死扶住才没栽倒。他猛地扭头看向堡内，目光扫过那些临时搭建、挤满了呻吟伤兵和惊恐民夫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窝棚区。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北境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头顶，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堡垒的坚壁可以抵御刀枪箭雨，可以阻挡千军万马，却对这无形无质、随风潜入的瘟神束手无策！一旦瘟疫在堡内彻底爆发…磐石堡，将不攻自破！所有人，都将死得无声无息，比死在刀下更凄惨！

“封锁伤兵营！所有出现症状者，立即隔离！未染病者，全部撤出！快！”林武略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是面对未知灾难时，人类本能的恐惧，“所有水井！派人十二时辰看守！饮水必须烧沸！排泄物深埋！接触过病患的人，衣物全部沸煮！违令者，斩！”一道道命令，带着铁血的味道，迅速传达下去。

然而，恐慌蔓延的速度，比命令的执行快得多。当一具具用简陋白布（有些甚至只是破麻片）覆盖着的尸体，被两个同样面带恐惧、用布条捂着口鼻的民夫抬出伤兵营时，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浓雾，彻底笼罩了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磐石堡。死亡的阴影，从城外的敌军，转移到了堡垒的内部，更加无孔不入，更加令人窒息。

“二哥！”林溪刚处理完紧急军资的清点交接，匆匆赶到林武略身边，看到眼前这比黑水大军围城更令人心悸的景象，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她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那个在黑水毒巢深处救出、一路拼死护送回昭明都城、最终交到皇城司手中的老药师！老药师在毒巢核心，是否接触过比已知毒药更可怕的东西？他昏迷前断断续续念叨的“青州”、“粮”、“奸商”…难道其中还隐藏着关于这场瘟疫的未尽之言？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溪儿…”林武略的声音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甚至超过了面对数倍敌军时的沉重，“瘟疫…比黑水的刀枪更可怕，更毒。我们缺药，更缺…缺能治这疫病的大夫！堡里的郎中…已经…已经倒下两个了…”他看向那些隔离区，眼神沉重如铅。

林溪猛地抬起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亮光，如同划破绝望阴云的闪电：“大夫…我们有！四哥！四哥在京城！他一定可以！他一定行！”

她立刻转向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的墨鸦，语速快如连珠，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墨鸦！用皇城司最快的渠道！八百里加急！传信京城！告知四哥磐石堡疫情详情：霍乱合并高度疑似出血热！蔓延极快，缺医少药，危在旦夕！请他速来！不计代价！另，请他将所有能筹集到的治疗霍乱、止血、补液、退热、防疫的药材，无论多珍稀，无论多大代价，火速运来！要快！快过死神！”

墨鸦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战场厮杀，肃然抱拳领命，声音斩钉截铁：“是！八百里加急！今夜子时前，信鸽与快马同时发出！必达！”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去执行这关乎数千人性命的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