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青云路：娘子她预知灭门 第28章 百草堂风波

轻车简从，两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在通往百草郡城的官道上飞驰。燕子李趴在林溪身后，瘦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背脊，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左肩胛骨下方那支淬毒的短箭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紫黑色的毒素如同蛛网，沿着伤口周围的血管向上蔓延，他的嘴唇乌紫，脸色灰败，身体一阵阵发冷。

林溪紧握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一手控马，一手紧紧揽着身后不断下滑的燕子李，心中如同被冰火反复煎熬。燕子李替她挡下的那一箭，那迅速蔓延的紫黑，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上。四哥给的解毒丹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必须尽快赶到百草堂！那里有最好的药，有经验丰富的药师！

“燕子，坚持住！马上就到了！别睡！跟我说话！”林溪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异常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她不断用言语刺激着燕子李的意识，鞭策着身下的坐骑。枣红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灼，四蹄翻飞，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气，速度已然提到了极限。

“小……小姐……”燕子李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剧烈的喘息，“我……我没事……就是……有点困……那箭……真他娘的……毒……”他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许睡！听见没有！”林溪厉声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燕子李的体温在迅速流失，搂着她腰的手臂也越来越无力。她只能拼命催动马匹，官道两旁的景物在眼前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黄的色块。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终于，当日头开始西斜，将天边染上一抹凄艳的橙红时，百草郡城那巍峨的城墙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到了！燕子！我们到了！”林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猛地一夹马腹，枣红马长嘶一声，奋力冲向城门！

入城，穿街，当那规模宏大、门庭若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复杂药香的“百草堂”金字招牌映入眼帘时，林溪几乎虚脱。她几乎是滚鞍下马，踉跄着将几乎昏迷的燕子李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救人！快救人！他中了毒箭！”林溪的声音嘶哑而急切，抱着燕子李冲进了百草堂后堂，顾不得任何礼数。

百草堂不愧是郡城首屈一指的大药堂，立刻有管事和学徒迎了上来。看到燕子李肩头那紫黑色的伤口和乌青的脸色，经验丰富的管事脸色也是一变。

“快！抬到静室！请徐老和擅长解毒的刘师傅过来！备银刀、烈酒、拔毒散！”管事迅速下令，几个学徒立刻上前，小心地将燕子李抬了进去。

林溪被拦在静室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低语，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发觉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双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控制不住地颤抖。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装着药材交接凭据的革囊，又看了看紧闭的静室门，疲惫和焦虑如同潮水般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静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走了出来，正是之前在静室有过一面之缘的徐长青徐老。他身后跟着一个脸色凝重的中年药师。

“姑娘放心，”徐老看到林溪焦急的面容，温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毒性虽烈，但救治及时。箭头已取出，创口也清理干净，敷上了拔毒生肌的‘玉蟾膏’。刘师傅的‘清心化毒散’也灌服下去了，暂时压制住了毒性蔓延。性命无碍，只是元气大伤，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方能拔除余毒。”

林溪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连忙扶住墙壁，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她对着徐老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哽咽：“多谢徐老！多谢刘师傅救命之恩！”

“医者本分，姑娘不必多礼。”徐老摆摆手，目光落在林溪风尘仆仆、难掩疲惫的脸上，“倒是姑娘你，一路奔波，又经历惊险，气色不佳。先去交接镖货，然后务必好生歇息片刻。”

林溪强打起精神，谢过徐老，在学徒的引导下，再次来到了后堂那间熟悉的雅致静室。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位身着锦缎长衫、留着三缕长须、眼神精明中带着几分倨傲的孙管事。

孙管事验看了镖单，又仔细检查了木箱封条和清风镖局的火漆印记，确认无误后，脸上才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

“林姑娘一路辛苦。封条完好，镖货无损，清风镖局果然名不虚传。”他示意伙计开箱验货。

伙计小心地撬开封条，打开装有赤血参的木箱。尽管有厚布和泥封的隔绝，在箱子打开的刹那，那霸道浓郁的甜香依旧瞬间弥漫开来，几株品相完美、暗红如血的赤血参呈现在眼前。

孙管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当他拿起一株仔细端详时，眉头却习惯性地微微皱了起来，捻着胡须，拖长了语调：“嗯……品相嘛，尚可。不过林姑娘，这赤血参的年份……似乎比定契时约定的浅了些？你看这芦头（参的根部与茎连接处）的碗口（茎脱落后留下的疤痕），不够密集，药性怕是要打折扣啊。”他又踱到装有雪山灵芝的箱子旁，拿起一片边缘带着天然冰裂纹路的灵芝，指着那完美的形态，煞有介事地说：“还有这雪山灵芝，边缘这‘冰裂’……似乎裂得过于随意了些？灵气怕是有所逸散啊？这……”

又是这套！故技重施！林溪看着孙管事那副鸡蛋里挑骨头的嘴脸，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燕子李替她挡箭中毒、生死一线的惊险，父亲带着红姑姐在鹰愁涧搏命的担忧，一路被追踪袭杀的憋屈……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猛地踏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孙管事！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凝的气势瞬间压了过去！那是经历了生死搏杀、手染鲜血才淬炼出的凛冽杀气！

“孙管事！”林溪的声音冰冷如三九寒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在静室内回荡，“出发前，贵堂派来的验货师傅与我父亲林总镖头一同点数、查验、封装、打上封条火漆！单据在此，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封条完好无损，何来年份不足、品相缺损之说？！”

她指着箱内码放整齐的药材，语气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至于灵芝边缘的‘冰裂’，此乃雪山之巅风雪磨砺、吸纳天地寒气所成的天然印记！是灵气内蕴、品质上乘的标志！贵堂的验货师傅亦是行家里手，岂会不识此等常识？孙管事若对此存疑，大可请贵堂的坐堂药师，甚至是徐长青供奉前来一同品鉴！看看这‘浅了’的年份和‘逸散’的灵气，究竟是我清风镖局动了手脚，还是孙管事您……老眼昏花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句句诛心！那凛然的气势和有理有据、寸步不让的强硬姿态，竟将见惯了场面的孙管事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隐隐见汗！他张了张嘴，还想再狡辩几句，却被林溪那冰冷刺骨、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徐长青徐老那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已经听了一会儿，此刻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孙管事，何事争执不休？”徐老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目光淡淡地扫过孙管事。

孙管事一看到徐老，脸上的倨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恭敬无比，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啊！徐老！您……您怎么亲自来了？没什么大事，就是验货有些小疑问，正在和林姑娘商议……”

徐长青没有理会孙管事，目光直接落在林溪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随即又扫过打开的药材箱子，尤其是在那几株赤血参和带着天然冰裂的灵芝上停留了片刻。他走上前，拿起一株赤血参，凑近鼻端深深嗅了嗅那独特的血气甜香，又仔细看了看参体的纹理和芦头的碗口，眼中精光一闪。

“极品赤血参！”徐老的声音清晰而肯定，如同金玉交鸣，瞬间盖过了所有杂音，“血气充盈，根须虬劲，芦碗紧密，至少五十年份！药性纯正澎湃，毫无瑕疵！”他放下赤血参，又拿起那片被孙管事指摘的“冰裂”灵芝，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那如同天然云纹般的边缘缺口，赞叹道：“这片‘冰裂’灵芝，更是难得！冰裂纹路天成，浑然一体，灵气内蕴饱满，毫无逸散之象！此乃上上之品！何来缺损之说？！”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孙管事，带着一丝冷意：“孙管事，验货之道，首重实据，次重眼力。莫要以己度人，寒了合作伙伴的心！”

孙管事被徐老当众点破心思，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再不敢多言半句，连忙拿出单据签字盖章，动作麻利得如同火烧屁股。

林溪心中那口郁气终于随着孙管事的狼狈而消散了大半。她对着徐老再次深深一躬，语气诚挚：“多谢徐老主持公道！清风镖局上下，铭记于心！”

徐长青摆摆手，目光温和地看着林溪，带着一丝长者对晚辈的关切：“老夫徐长青。姑娘年纪轻轻，胆识气魄皆非常人，押送如此贵重药材一路奔波，辛苦了。不知令尊林总镖头……”

“家父因有急事，中途分道返回了。”林溪解释道，心中记挂着燕子李和青石村的情况。

徐长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原来如此。姑娘若不急着赶路，可在百草堂歇息一晚，老夫让人备些药膳，为姑娘祛祛乏，压压惊。”

林溪婉拒了徐老的好意，心中归心似箭：“多谢徐老盛情，晚辈心领。但家中尚有急事，需尽快返程。同伴伤势，也需静养。”她看了一眼静室方向。

徐长青也不强留，亲自将签好的收据和足额的镖银交予林溪，又额外从一个精致的玉盒中取出几瓶丹药：“一点心意。此乃我百草堂特制的‘玉露续骨膏’，对外伤愈合有奇效；‘清心辟毒丹’，可解寻常瘴毒，对拔除余毒亦有辅助；还有这‘养元益气散’，姑娘奔波劳碌，气血亏耗，可调养一番。”他将丹药塞到林溪手中，“行走江湖，多些防备总是好的。”

林溪看着手中那几瓶触手温润的玉瓶，感受着这位长者的真诚关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郑重收下：“徐老大恩，林溪没齿难忘！”

离开百草堂时，夕阳的余晖将郡城的屋宇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林溪回头望了一眼那气派的“百草堂”匾额，心中并无太多完成任务的喜悦，只有一种卸下重担的疲惫和愈发强烈的归家急切。燕子李的余毒是否已清？父亲是否平安抵达？红姑姐的伤势如何了？青石村……是否安好？

她将镖银仔细收好，快步走向安置燕子李的厢房。少年服了药，沉沉睡着，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嘴唇的乌紫已经褪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林溪拜托百草堂的学徒好生照看，言明三日内必来接他，并留下了一笔丰厚的看护费用。

做完这一切，林溪不再耽搁。她跨上那匹在百草堂马厩里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的枣红马，最后看了一眼郡城繁华的街景，猛地一抖缰绳！

“驾！”

枣红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载着归心似箭的主人，冲出了百草郡城高大的城门，再次汇入通往青石村的官道。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人一马，向着家的方向，绝尘而去！等待她的，是未知的安宁，还是更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