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成都,被一场黏腻的阴雨缠了整月。州牧府正厅的檐角下,水珠顺着青灰瓦当串成银线,“滴答、滴答” 砸在阶前的汉白玉栏杆上,日复一日,竟在冰凉的石面上凿出了细密的凹痕 —— 像极了刘璋此刻被败报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厅内烛火昏黄,跳动的光将满座官员的影子拉得歪斜,投在斑驳的木墙上,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刘璋身着绣金紫袍,瘫坐在主位的楠木大椅上,双手死死攥着一卷皱巴巴的战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指甲盖都嵌进了掌心的肉里。战报上的墨字还带着驿站传递时的湿气,“葭萌关一日失守,杨怀战死;张任所率两万援军于青泥岭覆没,仅以身免,退守剑阁” 这几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个字都烫得他心口发紧。
“诸…… 诸位……” 刘璋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连嘴角的山羊胡都跟着哆嗦,“葭萌关…… 就这么丢了?一天…… 仅仅一天啊!张任的两万兵马,那是我从剑阁抽的精锐,怎么就…… 就全没了?”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厅内众人,眼神里满是恐慌与不甘,像个找不到出路的孩童,“虽说张任烧了西凉军的粮仓,可他们还在葭萌关守着!汉中的粮一到,庄凯肯定会攻剑阁!你们说…… 剑阁,真的守得住吗?”
厅内一片死寂,只有檐角的雨声与烛火的 “噼啪” 声交织。坐在左侧首位的张肃最先打破沉默。这位益州士族的领袖,身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扳指 ——平日里从不离身,此刻却被他无意识地转得飞快。
“主公莫急。” 张肃的语气刻意放得平缓,试图用士族的沉稳压下厅内的慌乱,“剑阁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两侧皆是万丈悬崖,唯有一条窄道可通。张任将军虽折了两万兵马,却仍有八万精锐驻守关内,粮草足够支撑半年。只要他死守不出,西凉军纵有铁骑万匹,也绝难越雷池一步!”
他说这话时,指尖的玉扳指突然 “啪嗒” 一声滑到指根,又被他慌忙攥紧。谁都知道张任善战,可葭萌关一日失守、两万援军尽墨的消息,早已像瘟疫般传遍成都,益州军的士气早已跌到谷底 —— 八万大军,真的能挡住势头正盛的西凉军吗?张肃自己,也没底。
“主公!” 一声洪亮的呼喊突然炸响,打断了张肃的话。刘璝猛地站起身,身上的玄铁甲胄碰撞着发出 “哐当” 脆响,震得厅内烛火都晃了晃。这位出身东州军的校尉,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 —— 那是当年随刘璋平定巴郡叛乱时,被叛匪砍伤的勋章。他大步走到厅中央,“扑通” 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甲胄的边缘磕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石屑:“末将愿率成都两万大军,即刻驰援剑阁!与张任将军并肩作战,定将西凉蛮夷挡在剑门关外,为益州守住这最后一道屏障!”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东州军特有的悍勇,让厅内几位缩着脖子的县令悄悄挺直了腰板。刘璋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 —— 刘璝是他手中少有的敢打硬仗的将领,当年巴郡平叛,此人曾单骑冲阵,斩杀叛匪首领,若有他支援剑阁,或许真能稳住局势。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应允时,坐在右侧的李严却缓缓皱起了眉头。这位身着墨色锦袍的成都县令,面容清瘦,眼神深邃,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的边缘,发出 “笃、笃” 的轻响,像是在反复权衡。待刘璝的声音落下,他才缓缓站起身,对着刘璋躬身行礼,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刘将军忠勇可嘉,只是此举万万不可。”
刘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刀疤在烛火下显得愈发狰狞:“李大人此言何意?难道眼睁睁看着剑阁被围,却坐视不管?!”
“刘将军息怒。” 李严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成都乃益州首府,是益州各郡的根基。如今南边的犍为郡有流民聚众作乱,东边的巴郡又有土寇劫掠粮道,若将成都仅存的五万大军调走两万,一旦有变故,谁来守护主公?谁来守护城内百姓?”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指尖的敲击声也停了 —— 他心里清楚,若刘璝真带两万大军去剑阁,张任的十万兵马固守天险,庄凯想突破剑阁,怕是要付出天大的代价。他必须拦住:“剑阁虽险,却有张任将军的八万大军驻守,足以应对西凉军;可成都若空虚,一旦被乱民或西凉偏师偷袭,后果不堪设想。主公,益州的根基在成都,而非剑阁 —— 成都在,益州便在;成都丢了,即便守住剑阁,也无济于事啊!”
这番话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让刘璋不由得点了点头。刘璝还想反驳,却被李严用眼神制止 ——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隐晦的警示,仿佛在说 “不可冲动,大局为重”。刘璝愣了愣,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握紧的拳头,指节依旧 “咯咯” 作响,甲胄的缝隙里渗出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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