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巫师纪元 第72章 再次入梦

维洛克平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惨白的月光透过冰晶窗户照射在维洛克的左眼，左眼瞳孔的螺旋纹似乎在月光的照耀下在缓慢的旋转着。

三个月的积累让他的同步污染率稳定在38.8%，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如同在悬崖边维持的脆弱平衡。

此刻，他正进行着每晚例行的“情感锚点”实验——小心翼翼地将一丝经过潮汐螺黏液缓冲的、极其温和的自然生命能量，引导向大脑深处那片被灰色寂灭能量覆盖、压制着的边缘系统。

起初，过程与以往数十次尝试并无不同：能量流缓慢渗透，与灰色能量接触时产生熟悉的、针扎般的刺痛感，进展微乎其微，仅能观测到目标区域能量活性有低于百分之一的微弱波动。但就在他准备按计划撤出能量，结束这次尝试时——

异变骤生。

识海深处，那个如同黑色太阳般悬浮、代表“暗世界标记”的锚点，毫无预兆地猛烈震动！不是以往的轻微涟漪，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悍然轰击，整个意识海都随之剧烈摇晃。

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剥夺了他对现实世界的所有感知——身下硬实床板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的荧光苔藓特有的清冷气息、远方永冻荒原永恒风嚎的节奏——所有这些感官输入，都像被大水浸湿的画卷，色彩迅速模糊、混作一团，然后彻底剥离、消散。

一种刺骨的、绝非物理意义上的冰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渗透进他存在的核心。这不是**感受到的温度，而是灵魂被强行剥离温暖躯壳，直接暴露在绝对虚无中所产生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维洛克恢复了感知，或者说，他的意识被迫“看清”了周遭。他再次置身于那个无法用常理理解的光怪陆离之地——暗世界。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重力，没有常识中的空间结构。脚下是扭曲的、不断自行坍缩又在下一刻重组的暗紫色与污浊灰黑色几何体，它们构成了看似坚实的“地面”；头顶是同样由流动的、活物般的扭曲形态构成的“天空”。

远方，巨大而模糊的、仿佛由纯粹恶意凝聚而成的阴影在缓缓蠕动，它们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无法理解的疯狂低语，如同粘稠的污油，不断试图渗透、侵蚀他的思维核心，扭曲他的认知。

他尝试“移动”，发现此刻的“身体”并非血肉之躯，更像是一团高度凝聚的、承载着“自我”意识的光影。

随着意念转动，这团意识体便在这片无垠的混沌中随之飘荡。与上一次短暂、仓促的惊鸿一瞥不同，这次他停留的时间似乎更长，也让他有机会进行更细致的“观察”。

他“看”到，那些构成这个诡异世界的、不断流动变化的扭曲结构内部，隐约奔腾着精纯而磅礴的灰黑色能量流——那能量的本质与他所掌握的寂灭能量同源，却更加古老、纯粹、不加掩饰，仿佛这里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家园。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这些看似狂乱无章的能量流，实际上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远超他当前知识体系所能理解的、关于“终结”与“归寂”的底层规则在运转。

一次无意识的飘移，他的意识体边缘轻轻擦过一道相对纤细、如同溪流般的灰黑色能量。

轰！

刹那间，大量杂乱无章、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他的意识：

恒星燃烧殆尽、即将坍缩前释放出的最后一丝悲鸣般的辐射；

某个辉煌文明在末日降临、所有痕迹被彻底抹去前，亿万生灵同时发出的、汇聚成宇宙背景噪音的绝望叹息；

物质结构从有序坚定地滑向永恒无序时，那最细微层面上的规则崩塌与震颤……

伴随着这些足以让常人瞬间疯狂的碎片洪流而来的，是对寂灭能量更深一层的、近乎本能的理解。

这不是系统性的知识传授或公式推导，更像是一种直觉的馈赠，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关于如何让【寂灭矢】的能量结构在激发瞬间更加内敛、减少在穿越现实空间时不必要的逸散；

如何让【寂灭壁垒】的防御力场分布更均匀、结构更稳固，以更少的精神力消耗抵挡更强的外来冲击。

但这份“馈赠”显然标着高昂的价码。那些原本如同背景噪音的疯狂低语，音量陡然放大，变得清晰而尖锐，如同无数冰冷的锥子，持续不断地凿击着他的思维核心。

同步污染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攀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灰色的、不祥的印记在自己灵魂深处加速蔓延。

左眼传来难以忍受的撕裂般剧痛，那蛛网般的黑色裂纹在感知中灼热地跳动着，似乎正在向周围蔓延。

必须立刻离开！

求生的本能与绝对的理性同时发出警告。

维洛克强行收敛几乎要被同化、打散的意识，集中起三个月来通过千锤百炼的动态平衡法所锻炼出的、对自身精神力堪称苛刻的精准控制力。

以全部的意志力为材料，构筑了一个脆弱不堪、在周围混沌能量冲刷下摇摇欲坠的“精神锚点”，死死钩住与现实世界那一丝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断裂的联系。

……

“嗬——！”

维洛克猛地从石床上弹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粗重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已经彻底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

左眼传来熟悉的、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酸胀感，他下意识伸手触摸眼角，那里的皮肤似乎真的更加粗糙紧绷。

他立刻摒弃杂念，沉入内视状态。

同步污染率：41.5%。

一次非自愿的、被强制的梦境之旅，代价是污染程度飙升2.7个百分点。三个月的努力压制，几乎被这一次意外抵消了。

然而，变化不止于此。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意念微动，一缕灰黑色的寂灭能量随即在指尖萦绕生成。

整个过程比以往更加流畅，仿佛能量本身就渴望听从他的引导，精神力的消耗减少了约一成，而指尖那缕能量的凝聚程度、色泽的深邃感，都肉眼可见地提升了。

他立刻翻身下床，甚至来不及换掉湿透的衣服，快步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由几张石台简单拼凑、摆放着基础能量测试装置的小型实验区。

他再次引导寂灭能量，目光锁定在作为标靶的一块经过多重巫术加固的坚硬黑石上。

凝神，引导，释放。

一道色泽更深沉、轨迹更稳定、几乎不带多余波动的灰黑色流光，如同穿越空间般瞬间命中标靶中心。

嗤——

标靶被击中的部位，没有发出巨响，而是瞬间化为极其细密的、毫无生气的灰色沙尘，簌簌落下。

崩解范围被控制得极其精确，严格限定在拳头大小的区域，边缘清晰如刀切，几乎没有一丝能量逸散波及到周围。

这与之前使用【寂灭矢】时，总会造成小范围能量侵蚀的现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维洛克面无表情地看着标靶上的孔洞，走到实验台前，拿起笔记。

“记录：时间，巫师历年，八月，二十七日，深夜。

事件：非主动触发，被动连接暗世界。持续时间约等于现实时间标准七分十二秒。

观测到高纯度寂灭能量流及异常信息碎片。同步污染率显着提升，从38.8%升至41.5%。

获得对寂灭能量更深层直觉性理解，初步验证：能量操控精度提升约8%-10%，单位威力下精神力消耗降低约9%，能量逸散率降低约15%。

结论：高风险伴随有限收益，污染加剧速度远超预期，需重新评估与暗世界连接的代价与风险。”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内平稳地响起，听不出丝毫波澜，但笔下记录的一行行冰冷数据，却**裸地揭示了这次意外遭遇的矛盾本质。

暗世界在加速拖他下沉的同时，也让他短暂地瞥见了水下更深层的一丝微光，而这微光，或许指向更危险的未知。

第二天午后，位于哨塔中层的公共修炼室内。维洛克租用了一个最靠里的隔间，正在进行强化训练，专注于将昨夜梦中获得的那些模糊“直觉”，通过反复练习，转化为身体的本能记忆和稳定可靠的施法模式。

他又一次成功释放出那道更加凝练、控制力显着提升的【寂灭矢】，远处的测试标靶再次应声精准沙化，除了目标点，周围毫发无伤。

“啧，几天不见，控制力强了不少啊。”一个略带沙哑、辨识度很高的女声从隔间门口传来。

维洛克散去指尖萦绕的灰黑色能量，转头看见莉莉丝正抱着双臂，姿态放松地倚在门框上。

她脸上那道从颧骨斜划至下颌的疤痕，在修炼室略显昏暗的魔法光源下，显得格外清晰深刻。

他们之间的关系，始于初来乍到时的相互警惕与必要距离，在经历了三个月来十数次巡逻中的并肩作战、几次在异界生物突袭的危机时刻互相掩护、甚至救过对方性命后，逐渐转变为一种建立在实力认可、战场默契和职责共担基础上的谨慎合作与有限信任。

莉莉丝欣赏他在战斗中的绝对冷静、精准判断和关键时刻不容置疑的可靠性；

维洛克则通过观察和数据分析，判断她是个经验丰富、嗅觉敏锐、战斗风格彪悍且可以在特定战术环境下短暂托付后背的斥候与战士。

仅此而已，双方都无意，也觉得没有必要更进一步。

“略有收获。”维洛克简单地回应，语气平淡，没有提及昨夜那场危险至极的被动梦境。

莉莉丝也显然没有深究的意思，她行事向来直接。一扬手，一个小巧的、用某种荒原兽皮鞣制的皮袋划破空气，精准地抛向维洛克。

“接着。”

维洛克抬手稳稳接住，皮袋入手微沉，带着一丝明显的、穿透皮料的寒意。他打开系绳，里面是几块不规则、但表面都经过初步打磨、泛着幽蓝与银白交织光泽的矿石。

“寒铁石？这东西……”维洛克立刻认出这种在北部荒原矿脉中偶有产出、以其卓越的能量稳定性和惰性着称的矿石，是制作高级能量导器、稳定基座的理想材料之一，对于他的各种实验而言，确实很有价值。

“上次清理那些钻地蠕虫，你用那堵怪风墙帮我挡了正面喷来的酸液喉弹，谢礼。”

莉莉丝打断他，用下巴随意地指了指维洛克随身携带、总是鼓鼓囊囊装着各种实验材料和工具的皮质腰包，“之前听凯文那家伙嘀咕过，说这破石头能量传导稳，隔绝干扰效果好，猜你这些瓶瓶罐罐的玩意儿可能用得上。属性跟我的灼热之火冲突，留着也是占地方。”

她语速很快，解释简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说完也不等维洛克回应或道谢，干脆利落地转身，作战皮靴踩在石质地面上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渐行渐远。

没有多余的客套，没有试图借此拉近关系的寒暄。一次战斗中自然而然的互助，一份基于平时细致观察的、实用的、恰到好处的回馈。

这就是在哨塔这种朝不保夕、资源匮乏、死亡如影随形的极端环境下，逐渐演化形成的、符合现实的“羁绊”模式——务实，直接，等价交换，并时刻保持着让双方都感到舒适的安全距离。

维洛克将寒铁石重新装回皮袋，妥善收好。这东西的价值他很清楚，确实可以用来制作更稳定的能量萃取基座，或者研磨成特定粒径的粉末，作为高级能量缓冲剂的核心材料。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修炼上，更加专注、投入地尝试将那些梦中得来的、尚显模糊的“直觉”和“感悟”，通过成千上万次的重复练习，固化为切实可控、如臂使指的实战技巧。

然而，左眼隐隐传来、持续不断的刺痛感，以及内视中那高达41.5%、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高悬的同步污染率数值，都在冰冷地提醒他时间的紧迫。

他必须更加快节奏地、并行地进行着那进展缓慢、过程充满痛苦的“情感锚点”实验。

每晚，他依旧会雷打不动地引导那温和的能量流，冲击着大脑中被灰色覆盖的区域，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只为捕捉那短暂出现的、稍纵即逝的微弱情感波动——哪怕只有1.7秒的烦躁，或者2.1秒的微弱焦虑，都被他视为宝贵的正面数据，证明着他的努力并非完全徒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暗世界那充满了疯狂与混乱的低语，并未随着梦境的结束而完全消失，它们如同最深沉的背景噪音，顽固地盘踞在他意识的最底层，时刻觊觎着。

下一次的“召唤”或“侵蚀”不知何时会以何种方式突然降临。他必须在那之前，变得足够强大，不仅要提升战斗力，更要强大到能够理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解析、驾驭这股正将他不可逆转地拖向未知深渊的力量。

而身边这些有限的、保持着明确边界和务实基础的互动，是他在这个冰冷、残酷、危机四伏的巫师前哨站中，仅存的、能不断提醒和验证他自己尚未完全脱离现实维度的、为数不多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