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巫师纪元 第78章 裂痕

永眠墓园坐落在灰烬之塔的背阴面，一片被永恒火山灰覆盖的黑色土地上。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与远方高耸的元素之塔尖顶相连，如同一幅未干的黯淡水墨画。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无声的旋，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某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与终结的气息。

维洛克站在稀疏的人群中，清一色的灰色或黑色巫师袍像背景里模糊的剪影。

他左眼的珍珠灰色螺旋纹路在阴郁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衰败视觉】被动地开启着，将整个世界解析为能量与稳定度的图谱。

在他眼中，那具正被缓缓放入土中的棺木，其内部的生命灵光正如风中残烛般急速消散，最终归于一片彻底的、令人心悸的“静寂”。

那静寂与他体内的寂灭能量隐隐共鸣，左半身的灰色符文传来微弱的、冰凉的刺痛感。

当最后一捧混杂着灰烬的泥土覆盖在棺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时，站在他身旁的凯莱布·铁岩身体猛地一颤。

这个往日坚毅的学徒，此刻像一根被绷到极致的弓弦，终于断裂。他没有看那新立的、刻着防护系符文的石碑，而是骤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维洛克。

“为什么…”

凯莱布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石头，“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参加那个任务！为什么他受伤后你偏偏那个时候不在塔里？如果你在…如果你那些…那些诡异的法术，说不定…说不定就能…”

维洛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同戴着一张冷静的面具。只有左眼的螺旋纹路，微不可察地加速了半分旋转。

“根据已公开的战斗记录数据模拟，”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我当时在场的生存概率提升率为12.7%。但导致死亡的关键变量是‘蚀心藤’的神经毒素生效时间，与现场是否有第二名二级学徒关联性低于阈值。”

“数据？！概率？！”凯莱布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上维洛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怒火，“维洛克！

死的不是你的实验数据！是我们的兄弟！我们从那条船上就开始生死与共，你他妈的就只会用这套说辞吗？！”

旁边几个相识的学徒连忙上前，拉住了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凯莱布。维洛克沉默地看着他。

在他的【衰败视觉】中，凯莱布体内的生命能量正以一种混乱、狂暴的方式奔腾着，指向彻底的崩溃。

这是一种非理性的情感宣泄现象，逻辑在此刻无效。他选择了沉默，任何进一步的理性分析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就在凯莱布被半劝半拉地带离时，一个身影无声地向前半步，站在了维洛克身侧。是奥莉薇娅·罗斯伍德。

她的肩膀轻轻碰触到他的手臂，没有言语。一阵淡淡的、混合了月光墨水与陈旧羊皮纸的气息传来，悄然驱散了些许萦绕在维洛克鼻尖的灰烬与死亡的味道。

他依旧目视着前方的新坟，但左半身那因情绪波动而隐隐躁动的灰色纹路，其不适感似乎略微平息了一丝。

他意识到，这是一种无声的“情感支持”行为。在他内置的人际关系模型中，“奥莉薇娅·罗斯伍德”的权重和关联性质被悄然更新。

他的视线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到了不远处另一个静立的身影。

阿拉斯塔·克罗夫特。

后者正冷眼旁观着这场小小的骚动，目光在崩溃的凯莱布和异常冷静的维洛克之间缓缓移动，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维洛克不动声色，但在他的记忆宫殿深处，一个名为“阿拉斯塔·克罗夫特-行为分析”的新档案被瞬间建立，一条红色的标注随之浮现：【目标表现出利用他人情感弱点的明确倾向，威胁等级：高】。

葬礼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结束。人群像退潮般散去，只留下几座孤零零的新碑，以及那仿佛永无止境飘落的灰。

回到那间许久未归、充斥着熟悉试剂味道的宿舍，维洛克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他没有点燃照明符文，而是径直走到房间中央，闭上了双眼。

意识沉入记忆宫殿。

这里不再仅仅是存储知识和解析巫术模型的地方。一个全新的区域被划分出来，命名为“情感与行为交互数据库”。

加布里埃尔最后战斗的公开数据被重构为全息影像，在空旷的大殿中反复播放、解析，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能量波动，都被拆解成冰冷的数据流。

同时，凯莱布那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奥莉薇娅安静站在他身侧的侧影，都被转化为高精度的静态图像，归档储存。

他试图理解，这种被称为“悲痛”与“愤怒”的情感变量，究竟是如何剧烈地扰动一个精密生物体的决策系统，甚至导致逻辑失序。

当他调用到凯莱布指责他的画面时，左脸颊的灰色纹路骤然传来一阵明显的灼热感，左眼的视野边缘，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如同雪花屏般的物质衰变幻象。维洛克猛地睁开眼。

确认：强烈的情感波动会显着加剧暗世界标记的活性，引动寂灭能量失控风险。

这不再是一个理论上的潜在风险，而是一个必须被立刻纳入日常管控范围的现实变量。他没有任何犹豫，当晚的“动态平衡法”修炼强度，被他直接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狂暴的元素乱流在精神力的精确引导下，如同冰冷的手术刀，一次次刮过躁动的灰色符文，带来剧痛的同时，也强行将那逸散的寂灭气息压制回去。

修炼结束，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袍，又在低温中变得冰凉。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里放着几本从公共休息室取回的、属于加布里埃尔的笔记——主要是些常见的魔植图鉴和基础防护理论，他有这个权限整理逝者的遗物。

出于习惯性的谨慎，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本《南部沼泽魔植图解》的皮质封面。指尖触感粗糙，而左眼的【衰败视觉】则下意识地凝聚。

动作微微一顿。

在扉页的角落，一个极其黯淡、几乎与皮质纹理融为一体的能量“印记”，在他的视野中显现出来。那印记的能量性质高度惰性，结构异常精巧，却带着一丝与他自身寂灭能量同源，但质感截然不同的“衰败”感。它不属于加布里埃尔，也不属于维洛克所知的任何常见能量签名。

维洛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他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只是在意念中，将这个独特的能量特征结构，精准地录入到记忆宫殿另一个新建立的、标记为“未知威胁-待观察”的数据库分区中。

理性告诉他，这或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巧合，某个不知名者无意中留下的痕迹。

但巫师世界的生存法则更告诉他，忽略任何微小的异常，都等同于慢性自杀。

夜深人静。维洛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塔林间零星闪烁、在永恒飘散的灰烬中明灭不定的灯火。他抬起右手，摊开手掌，冷静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肤，看到其下流动的血液与能量。

意识深处，一条条结论如同实验报告般生成、归档：

【事件：加布里埃尔确认死亡。】

【关系更新：凯莱布·铁岩，状态标记为‘不稳定，高风险’，需保持距离并加强戒备。】

【关系更新：奥莉薇娅·罗斯伍德，信任等级提升，关联性强化。】

【发现：未知惰性能量印记，已记录，来源与意图待查。】

【核心结论：外部环境威胁度显着提升，内部情感变量干扰加剧，生存策略需全面优化。动态平衡法修炼优先级，已调至最高。】

他关掉了室内最后一枚微光符文，房间彻底陷入一片符合他心境的黑暗。

只有左眼的螺旋纹路，在无尽的漆黑中，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珍珠灰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