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巫师纪元 第1章 异乡之魂与少年

锤子敲击木楔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维洛克·布莱克威尔微微蹙着眉，专注地调整着手中木料的角度。海风从破败的窗口灌进来，带着咸腥气息，吹动他垂落额前的黑色发丝。

角度偏差了大约零点五度。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审慎。这个判断并非来自木工经验，而是源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那些关于工程制图、精密测量的知识，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深处。

这里是灰岩岛，布莱克威尔家族的世袭领地，位于远离巫师文明中心的碎星群岛西陲。这片由数十个大小岛屿组成的群岛，如同被随意抛洒在翡翠海上的绿宝石，十多个王国、公国和自治领分布其上。灰岩岛在其中渺小得如同浪花里的一粒沙，而维洛克所在的庄园，更是处在岛屿最边缘的位置。

他放下锤子，仔细端详着修复的窗框。修长的手指抚过木料接缝处，这个动作让他突然恍惚了一瞬。指尖仿佛又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物件——光滑的智能手机屏幕，冰冷的实验器材，还有键盘上熟悉的凹凸感。

一阵尖锐的头痛突然袭来，维洛克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这是两个世界记忆碰撞时常有的后遗症。

两年前，一个名叫林哲的量子物理研究生在实验室事故中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已经成了这个十五岁的贵族少年。

最初的融合期如同噩梦，两个灵魂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激烈交战，常常让他夜半惊醒，浑身冷汗地瞪着陌生的帐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大学实验室还是这个中世纪风格的卧室。

保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用从前在实验室养成的习惯安抚自己，观察，分析，然后行动。

睁开眼时，那双灰色的眼眸已经恢复平静。他走到房间角落的水盆前，慢条斯理地清洗手上的木屑。水很凉，刺激着皮肤，帮助他彻底回到现实。

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维洛克少爷？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仆人特有的谦卑。

进来，汤姆。维洛克头也不回地说道，继续擦着手。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推门而入，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汤姆是庄园里少数几个还愿意真心对待维洛克的仆人。他的父亲老汤姆曾经侍奉过维洛克的父亲，在那场改变家族命运的海难发生前。

少爷，您又在亲自动手修理了。汤姆看着修复好的窗户，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赞同，这些粗活让我来就好。

维洛克转过身，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关系，活动活动筋骨。

这个笑容让汤姆微微一怔。与其他贵族少爷那种高高在上的笑容不同，维洛克的笑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仿佛隔着层看不见的薄纱。更让汤姆困惑的是，这位少爷有时会说出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词汇，或是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今天送来的木炭又少了。汤姆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我亲眼看见他们把最好的银丝炭都送到奥维斯少爷那里去了。这太不公平了！老爷在世时，哪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侄子...

维洛克平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这种区别对待他早已习惯。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家族里，他这个父母双亡的旁支子弟，自然比不上备受宠爱的堂兄奥维斯——子爵的嫡长子，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木炭而已，维洛克淡淡道，够用就行。

汤姆还想说什么，却被维洛克抬手制止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马蹄声和年轻人的笑语。维洛克走到窗边，看见他的堂兄奥维斯正带着几个随从骑马归来。奥维斯穿着一身精致的猎装，肩上扛着一只色彩斑斓的海鸟，脸上洋溢着张扬的笑容。

看来今天的收获不错。维洛克轻声说，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诮。这一幕让他突然想起地球上的往事——实验室里那个靠着父亲捐楼进来的富二代同事，永远把别人的成果据为己有，却总能获得教授的青睐。看来在任何世界，特权阶级的嘴脸都如此相似。

突然，奥维斯抬头看见了窗后的维洛克，脸上的笑容立刻冷了下来。他勒住马，朝着侧翼建筑的方向高声说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小木匠吗？又在修理你那破屋子？要我说，与其整天摆弄这些下等人干的活计，不如好好练习下剑术。虽然以你的资质，这辈子也别想成为骑士了。

随从们发出一阵哄笑。汤姆气得脸色发白，维洛克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奥维斯，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多谢堂兄关心。维洛克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不过我倒是觉得，能够自食其力是件好事。

奥维斯被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激怒了，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一个匆匆赶来的仆人打断：奥维斯少爷，子爵大人找您。

狠狠地瞪了维洛克一眼，奥维斯这才不情愿地策马离开。

他太过分了！汤姆愤愤地说，您也是布莱克威尔家族的血脉，他怎么能这样羞辱您！听说老老爷在世时，您的父亲才是最受器重的那个...

维洛克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整理着工具。血脉？这个词汇让他感到一阵讽刺。在地球上，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顶尖学府，获得研究机会；而在这里，所谓的血脉成了评判一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准。他想起伽利略被迫忏悔的场景，想起布鲁诺在火刑架上的坚持。真理的探索者总是要面对旧秩序的压迫，无论在哪个世界。

汤姆，维洛克突然开口，你去过主岛吗？

年轻仆人愣了一下，摇摇头：我只在故事里听过。听说那里有白色的城墙，码头上停满了来自各个岛屿的商船。我父亲年轻时去过一次，说那里连空气都不一样。

维洛克望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远处蜿蜒的海岸线，嶙峋的礁石像巨兽的獠牙般突出海面。更远处，几艘渔船像枯叶般在浪涛中颠簸。灰岩岛的土地贫瘠，除了耐寒的灌木和苔藓，几乎长不出像样的作物。岛民们大多以捕鱼和采集礁石上的贝类为生，生活清苦。

这就是碎星群岛最真实的模样——并非诗歌中赞美的珍珠，而是被文明遗忘的角落。就连所谓的贵族，也不过是住在大一些的石头房子里，餐桌上多几道肉食而已。

傍晚时分，维洛克避开主楼的方向，独自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径走向海岸。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每一处转弯、每一块突出的岩石都了然于心。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远方海域的气息。他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实验室里仪器的嗡鸣声，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导师严谨的教诲...这些记忆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梦境，既清晰又遥远。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在实验室熬夜的那个晚上，他正在验证一个关于量子纠缠的新模型。屏幕上那些优美数学公式，与眼前这片狂暴的海域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如果导师知道他如今身处这样一个世界，会作何感想？恐怕会建议他好好观察记录，把这当作一次难得的田野调查吧。这个念头让他不禁苦笑。

远处，主楼的灯火次第亮起，隐约传来宴会的喧闹声。显然，奥维斯今天的狩猎成果成为了晚宴的谈资。维洛克转身，朝着那栋昏暗的侧翼建筑走去。那里没有温暖的灯火，没有欢声笑语，但至少，那里有他渴望的宁静和自由。

回到房间，维洛克点亮油灯，在日记上写下今天的观察记录：

灰岩岛的生态系统显示出典型的贫瘠岛屿特征...岛民的生存策略主要依赖海洋资源...贵族与平民的生活水平差距显着，但相较于地球中世纪，整体生产力水平更为低下...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轻轻颤动。最后，他补充道：

在这个被教会和封建礼教束缚的世界里，探寻真理反而成了禁忌。但我始终相信，无论是量子力学还是可能存在的魔法，其背后都存在着可以被认知的规律。也许我来到这个世界并非偶然，而是命运给予的机会，去探索另一个维度的真理。

笔尖停顿，他望向窗外无垠的星空。那些闪烁的光点，是否也照亮着另一个世界的实验室？在那里，是否还有一个叫林哲的研究生，正在为某个公式苦苦思索？

他吹熄油灯，让月光洒满房间。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中，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复杂神情。在这个被文明世界遗忘的群岛角落，一个拥有异界灵魂的少年，正在孤独地守望着自己的内心。海风吹动他黑色的衣袍，那双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肯认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