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巫师纪元 第115章 凯莱布·铁岩

离开那个洞窟，维洛克的行进变得更加谨慎和隐匿。他如同真正的幽魂，紧贴着环境的阴影移动，脚步轻得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衰败视觉】和【气流感知】被他催发到极致，如同两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方圆百米的范围。

风吹过石缝的呜咽，远处隐约的兵器交击，能量碰撞的细微波动，甚至小虫爬过沙砾的声响，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感知中，被大脑飞速处理，勾勒出周围环境的立体图景，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光和冲突。

他需要时间让身体进一步恢复，也需要寻找新的圣塔印记，或者…狩猎足够多的积分，确保自己的排名万无一失。

在一处曾经是冶炼工坊的废墟，高耸的熔炉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壳体，地上散落着废弃的矿渣和生锈的工具。

他感应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能量波动。那波动狂暴、混乱，像一锅煮沸后不断溢出锅沿的毒汤，充满了毁灭性的不安定感，却又带着一丝让他心头微沉的熟悉感。

是凯莱布·铁岩。

维洛克藏在一个半塌的熔炉风道后面，透过锈蚀的孔洞，静静地观察着。

曾经那个身材壮硕、性格开朗直率的少年，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凯莱布双眼赤红，布满了疯狂的血丝，几乎看不到眼白。

头发油腻板结，胡乱地贴在额头上。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下，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的青黑色能量纹路，那是过度服用虎狼之药、强行透支潜力乃至生命本源留下的可怕烙印。

他的气息极度不稳，三级学徒的能量波动时而如火山喷发般高涨，时而又骤降至谷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连带着生命一起湮灭。

他脚下躺着一具穿着暗影学院袍服的尸体，喉咙被粗暴地撕裂。

凯莱布正蹲在那里，用沾满血污的手，粗暴地撕扯着死者身上的皮甲和行囊，动作间带着一种野兽般的急躁和麻木，嘴里反复含糊地念叨着：不够…还不够…力量…还需要更多…

当维洛克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脚步声在寂静的工坊里显得格外清晰时，凯莱布猛地抬起头。

那双赤红的眼睛先是茫然地聚焦，随即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扭曲的脸上肌肉痉挛，交织着刻骨的仇恨、无法言说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彻底的疯狂。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野兽，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

维…洛…克…他的声音沙哑撕裂得不成样子，仿佛声带已经被狂暴的能量灼伤。

凯莱布。维洛克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和那双疯狂的眼睛，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停下吧，这条依靠秘药的道路，只通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停下？凯莱布发出一阵尖利而破碎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工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怎么停？加布…加布他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我的路…我的巫师之路也断了！

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当初…如果不是你见死不救！我们怎么会…”他的话语逻辑混乱，颠三倒四。

周身的狂暴能量随着他激动的情绪而失控外溢，暗红色的能量乱流如同鞭子般抽打着空气，将他脚下的碎石和矿渣碾成齑粉，发出噼啪的声响。

我和你说过，加布里埃尔的死我也没办法。维洛克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这就是巫师世界，一个冷酷，残忍的巫师世界。加布里埃尔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这个残酷巫师世界里，弱小者最常见的结局。

你闭嘴！你不配提他的名字！凯莱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整个人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猛虎，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气势猛冲过来。

他没有使用任何巫术技巧，或者说，他此刻的状态已经无法精细地操控能量，只是简单粗暴地将体内那股混乱、暴烈、充满毁灭性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如同泄洪般轰出！

一道混杂着土石碎屑、暗影能量和炽热火星的粗大冲击波，如同失控的脱轨列车，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维洛克碾压而来。

维洛克身前灰色光芒一闪，一面凝实的【寂灭壁垒】瞬间展开，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矗立在前。

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壁垒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灰色的屏障表面剧烈波动，涟漪急速扩散，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竟然被那纯粹而野蛮、不计后果的力量撼动了。

凯莱布依靠禁忌秘药强行提升的力量，在纯粹的上，确实达到了一个惊人的、近乎比拟巅峰学徒的程度。

战斗瞬间爆发，却毫无技巧和美感可言。

凯莱布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只余本能的困兽，完全不顾自身的防御和可能遭受的反噬，只是疯狂地、一次又一次地扑击，将狂暴的能量如同泼水般倾泻而出，工坊内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维洛克则如同最冷静、最有耐心的猎手，在有限的空间内灵活地辗转腾挪，【寂灭之爪】时而在身前化形为盾，格挡住最猛烈的冲击；时而如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在凯莱布能量运转的关键节点上，巧妙地瓦解其连绵不绝的攻势。

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维洛克…凯莱布在疯狂的攻击间隙，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哀嚎。

赤红的眼中竟滚下混浊的、带着血色的泪水，与脸上的污血和汗水混在一起，留下肮脏的痕迹，一切都完了…跟我一起…毁灭吧！这样…这样就彻底…结束了！

他体内的混乱能量波动骤然提升到一个极其危险的临界点，身体开始不正常的、肉眼可见的膨胀，皮肤下的青黑色纹路发出诡异而刺眼的光芒。

周身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他竟是要点燃最后残存的生命力与灵魂，发动最极端的自爆，拖着维洛克同归于尽！

维洛克眼中寒光爆射，知道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和保留了！

左臂的灰色纹路骤然亮起刺目而冰冷的灰光，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蕴含着绝对终结意味的死寂能量凝聚于他指尖。

他身形如电，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凯莱布胡乱挥舞、带着撕裂性能量的手臂，那记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大部分寂灭能量的【寂灭之爪】，不再是巨大的爪形。

而是压缩成一道近乎实质的灰色射线，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思维，如同死亡本身伸出的手指，精准地穿透了那层狂暴混乱的能量外衣，直接点在了凯莱布的心口位置。

终结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仿佛连工坊内的光线都黯淡了一瞬。

凯莱布膨胀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即将爆发的狂乱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掐住了源头，骤然熄灭、平息。

他眼中那疯狂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露出了底下被长久掩盖的、深藏的、被无尽痛苦和悔恨淹没的本来面目。

那里面，此刻竟然没有了仇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释然？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维洛克，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扯动嘴角，形成了一个极其艰难、却异常干净、甚至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微笑。

这个笑容，恍惚间与维洛克记忆中，他们刚刚抵达巫师学院开始修炼时，那个拍着胸脯、眼神明亮地说着我要成为同伴身前最坚固的盾的阳光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维洛克…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清晰地、直接地传入维洛克耳中，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走下去…别回头…去顶峰吧…

话音落下，他眼中最后一点光彩彻底黯淡、熄灭，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软软地向前倒去。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片笼罩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他连同周围一小片空间的生命力，都被彻底了。

维洛克伸出的、原本准备抵挡爆炸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才变换姿势，接住了凯莱布倒下的、尚且温热的身体，缓缓地、轻柔地将他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记忆中无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巫师船上，凯莱布因为无法有效庇护同船学徒而露出的愧疚眼神；

在灰烬之塔基础课程上，他学习防御性巫术时那异乎寻常的认真和发下的誓言；

加布里埃尔简陋的葬礼上，他紧握的双拳、压抑的愤怒与几乎将他吞噬的绝望…

最终，所有这些鲜活的过往，都化为了眼前这具正在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僵硬的尸体，和那句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的临终嘱托。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看着凯莱布那张终于摆脱了痛苦与疯狂、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安详的脸。

胸口那道本已结痂的伤口，又开始传来阵阵清晰的、深入骨髓的隐痛，比以往任何一次物理上的创伤都要来得深刻。

过了许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缓缓蹲下身，动作稳定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和缓慢，取走了凯莱布腕上那枚已经黯淡无光的积分手环。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凯莱布安详的遗容，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刻印在脑海里。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步伐稳定地，一步步没入更加浓重的阴影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有些道路，一旦踏足，就注定无法回头。有些恩怨情仇，最终只能用鲜血和生命来洗刷和了结。

而活着的人，只能背负着逝者的遗志、过往的记忆和满身的伤痕，继续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巫师之路上，孤独地、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