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巫师纪元 第102章 人性与理性

管理所二楼的临时实验室里，只有能量阵列低沉的嗡鸣和纸页翻动的沙沙声。窗外的骚动被厚重的石墙隔绝，只剩下模糊的背景噪音。

维洛克站在能量感应阵列前，灰色的左手虚按在控制符文上。阵列中，来自矿洞的菌株样本正在寂灭能量的微观操控下分崩离析，其能量结构和生命活性被精准量化。

数据在他意识中奔流，构建着冷酷的模型：感染率、转化速度、污染扩散系数……每一个变量都在指向同一个结论。

奥莉薇娅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摊开着人员记录。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名字和症状描述，指尖在一个个“病休”和红叉标记上停留，眼神专注得像在解读一张复杂的炼金配方。

她在进行风险评估和资源分配计算，不再考虑“拯救所有人”这个不切实际的命题。

“真菌以赤铁素为催化剂。”维洛克的声音平稳地打破寂静，“矿工是高危群体，无可避免。”

奥莉薇娅头也不抬，回应道：“根据记录，从初期症状到不可逆阶段的平均周期是二十二到三十天。隔离区现有四十七人，其中十一人已接近临界点。”

她的语气略有波动，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汇报数据，“这十一人，在未来五天内大概率会完成转化，成为新的污染源。”

维洛克指尖的能量流没有丝毫紊乱。十一。这个数字在他的模型中自动换算成了风险等级和必要的应对措施。

情感滤网将可能产生的波澜彻底隔绝，只留下冰冷的逻辑链条。

“净化协议将以第七矿层为核心，覆盖所有已确认的重度污染区。”他陈述方案，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包括那些即将完成转化的个体所在地。”

这意味着那十一人将被直接纳入清除范围。

奥莉薇娅终于抬起头，看向维洛克。她的眼神锐利，但不是出于道德质疑，而是基于技术评估：“这个范围的能量输出，你的精神力负荷会达到临界。同步率风险？”

“预计短暂突破百分之四十阈值。风险可控。”维洛克回答。代价早已在计算之中。

“短暂失控的概率？”奥莉薇娅追问，语气像是工程师在审查施工方案。

“低于百分之四点七。若发生，可能导致局部结构崩塌，小概率波及隔离区外围。”

“而如果放任这十一处污染源演化，”维洛克接过她未说完的话，数据自然地浮现，“它们形成互联菌核的概率将在七天内超过百分之七十二。届时净化难度提升三点五倍，失败风险增加十七倍，可能造成区域性生态崩溃。”

他看向奥莉薇娅，给出最终的平衡计算结果：“现在执行，代价确定且最小化。延迟执行，代价不可控且呈指数增长。结论明确。”

奥莉薇娅沉默了，她脑海中闪过矿洞里那些扭曲的形态，那不是值得同情的受害者，而是行走的灾难。

她的理想主义在此刻被压缩到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如何在必然的损失之后，保住剩余的一切。

“我需要两个保证。”她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如同在谈判桌上提出条款，“第一，净化精度误差不得超过千分之二点五。我会建立三重监测法阵，确保能量释放的绝对可控。”

“第二，”奥莉薇娅的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剩余三十六名感染者由我全权接管。在他们被确认无可挽回之前，享有最高的救治优先权。”

这是她划下的界线。接受必要的牺牲，但拒绝无限制的损失。她要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建立一个最后的防御阵地。

“接受。”他再次确认。

突然，仿佛逻辑出现错误，维洛克愣在原地。好像是在执行这次任务最初一开始就有的问题。按照情感滤网机械的最优解，从来不会考虑什么尽力挽救可以挽救的伤员。

最优解应该是在第一时间发现铁岩谷真菌的高污染传播性时，就该处置全部凡人，处理完真菌后再迁移一批凡人过来就是，这是最简单高效的方式。

但是，在刚刚维洛克接受了奥莉薇娅有些理想化的建议，最初维洛克以为自己是在维护奥莉薇娅的理想色彩，并且愿意为之承担相应的风险和代价。

现在突然才发现，并不是！

他开始回顾来到巫师世界后的一系列事情~为什么面临挑衅迟迟不做出反击？为什么有些威胁自身的存在不处理？为什么很轻易的接受了奥莉薇娅的建议？

是认知！他在地球的家乡，从稚童到青年，完整的接受了二十年的教育，这是他三观的建立过程，哪怕是来到巫师世界，这些认知也依然牢牢的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地球时代形成的道德协议与当前环境需求不兼容。这套道德协议基于资源充足、社会结构稳定的前提，在巫师世界信奉丛林法则的危机环境中已成为负担。

只是之前情感滤网的存在，让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常，甚至让人以为他是无情冷血存在。

现在面对铁岩谷的疫情，同样的模式再次出现。但是，这次不再是和他有同等力量的巫师学徒，在竞争到了极限后，维洛克可以毫无负担的杀人。

这次他面对的是普通人，和地球上那些活生生的普通人一样的普通人，那个一个简单的电车难题就在地球争论几十年的世界。

所以，才会出现这次任务，维洛克看似是两个人的核心，实际上，维洛克不停在让步的情况出现。因为地球的认知本就认同奥莉薇娅的做法。

但是，巫师世界是残酷的！

维洛克凝神片刻，眼神飘忽到窗外那灰雾蒙蒙显得有些脏的天空，定了定神。

维洛克知道，在这里纯粹的“人性”不可取，但是完全的理性就是怪物，有一天或许会让自己迷失，不再拥有“人”的特征，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人的一部分。

只有以理智为刃，人性做锚，保持“理智的疯狂”才能让自己在巫师世界走得更远，去探寻自己追求的真理世界。

至于前尘往事，不过是“我”成长应付的代价，一切担着就是！

包括这次任务中，答应奥莉薇娅的事，维洛克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更好的维持住自己人性的锚点，不过是付出些时间和资源而已。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完成了从“拥有力量的普通人”到“合格巫师”的关键转变。不是变得冷酷，而是变得专业。在危机处理中，专业性往往被误解为冷酷，实际上它只是效率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回过神，维洛克也没有多说什么。

“开始执行吧。”他对奥莉薇娅说。这不是情感的驱动，而是系统优化的必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