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水声潺潺,映着天边初升的弯月。
云昭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心神却难以平静。自那日从谢无妄心魔幻境的深处归来,某些东西已然彻底改变。恨意如坚冰消融,但随之而来的并非全然的信任与接纳,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乱麻般的情绪。她知道了他的百年暗恋,知晓了他逆天改命的疯狂,甚至亲眼见证了他因她而生的脆弱与崩溃。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如何面对是另一回事。
“你的心绪很乱。”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知何时,谢无妄已站在那里。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身姿挺拔如松,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带着审视的冰冷,而是沉淀着某种沉重而克制的东西。那日幻境中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失控模样,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云昭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水面。“面对一个既熟悉又陌生,既该恨又……恨不起来的人,任谁的心绪都无法平静。”
谢无妄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身侧,与她一同望着泛着粼光的潭水。“前世的线索,如同沉入深海的珍珠,散落难寻。凭你我各自的力量,效率太低。”
“所以?”云昭终于侧头看他,月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洒下细碎的银辉。
“所以,我们需要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结。”谢无妄的目光与她相接,语气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一种能让我们感知彼此情绪,甚至在关键时刻共享部分灵识的法门——‘同心契’。”
“同心契?”云昭微微一怔,随即蹙起眉头。她曾在灵族古籍中见过类似法门的记载,无一不是需要施术双方毫无保留的信任,将部分心神向对方彻底敞开。这对于经历过背叛与死亡的云昭而言,无异于将最柔软的咽喉暴露在曾经的利刃之下。
“你我都清楚,前世的献祭背后,隐藏着远超你我想象的黑手。他们能在你我眼皮底下布局,其势力与手段绝非寻常。”谢无妄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同心契能让我们在调查时心念互通,减少误解与猜忌,更能于危难时相互感应。这是目前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完全立足于追查真相的现实需求。但云昭却从他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力隐藏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期待。他不仅仅是为了查案,他更想用这种方式,打破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厚重的隔膜,为她铺就一条通往他内心真实世界的路。
她沉默了。理智告诉她,这太过危险,与谢无妄进行如此深度的绑定,无异于一场豪赌。可内心深处,那个在幻境中看到的、为她白头、为她疯魔的身影,却又让她无法断然拒绝。她想知道,他那冰封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一片汹涌的海。
“此法需绝对自愿,心神稍有抗拒,便会反噬双方。”谢无妄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若不愿,此事作罢。”
良久,云昭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好。我同意。”
她倒要看看,在这“同心”之下,他谢无妄的心里,究竟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谢无妄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并未多言,只抬手于虚空勾勒。繁复而古老的银色符文随着他的指尖流淌而出,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在空中缓缓旋转,构成一个精巧的双心交织的图案。灵光映照着他的侧脸,平添了几分神圣与专注。
“凝神静气,放开你的心神防御。”他低声道。
云昭依言闭上双眼,努力驱散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尝试着将那道自我保护的心防缓缓降下。这过程并不舒适,如同主动卸去铠甲,暴露在未知之下。
就在这时,那银色的符文阵法一分为二,化作两道流光,一道没入谢无妄的眉心,一道向她径直飞来。云昭身体本能地一僵,但在那流光触及额头的瞬间,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在灵魂深处响起。
想象中的不适与入侵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温暖的联结感。仿佛两个独立的孤岛之间,突然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复杂的情感洪流,不受控制地通过这座桥梁,汹涌地冲入她的心湖。
是悔恨。铺天盖地、深入骨髓的悔恨,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她的灵魂上,并不尖锐,却带着绵长无尽的痛楚。
是孤独。一种屹立山巅千万年、俯瞰众生却无人能近的极致孤独,冰冷而空旷,仿佛能将人的呼吸都冻结。
还有……恐惧。一种失而复得后、生怕再次失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恐惧如此真切,甚至让她自己的身体都微微发冷。
这些情绪是如此强烈,如此真实,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面前。它们属于谢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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