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执法弟子的身影消失在无妄峰结界之外,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山风拂过焦土的气息,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喘息声。
云昭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松懈,顿觉浑身灵力已被抽空,四肢百骸传来阵阵虚脱的酸软。她身形微微一晃,还未等她稳住,一只手臂便已从身后伸来,坚定而有力地揽住了她的腰肢,支撑住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
是谢无妄。
他的掌心滚烫,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热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云昭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在侧头看到他面容时,所有动作都停滞了。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边甚至还残留着一抹未擦净的血迹,显然刚才强行出手让他本就被心魔侵蚀的身体雪上加霜。然而,他那双总是盛满冰霜与疏离的眼眸,此刻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层层叠叠的、复杂难辨的波纹。有关切,有后怕,还有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深沉到让她心惊的情绪。
“别动。”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揽着她,动作有些生涩,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笨拙,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向不远处那片在战斗中侥幸完好、开满了细碎灵花的草坪。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山风卷起他染血的衣袍和她的发丝,悄然交缠。一种精疲力尽后的宁静,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将两人轻轻包裹。
在草坪上坐下后,谢无妄的手并未立刻松开,反而顺势滑到她的后背,温厚精纯的灵力如涓涓暖流,缓缓渡入她近乎干涸的经脉。
云昭忍不住轻轻一颤。这并非排斥,而是一种久违的、被妥帖安抚的感觉。那灵力带着他独有的清冽气息,却无比温柔,细致地抚平她因过度催动力量而刺痛的灵脉,滋养着她耗损的心神。
她微微垂眸,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以及他专注运转灵力时,那紧抿的、却不再冰冷的唇线。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心魔幻境中的画面——他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一夜白头,他跪在苍茫雪地里徒劳地寻找一丝残魂,他于孤峰之上日夜不休地雕刻着那座冰像……那些曾让她觉得讽刺、可笑的画面,此刻却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心头,泛起隐秘而持久的酸胀。
恨吗?
似乎还是狠的。恨他前世的“道”,恨他那毫不犹豫的一剑。
可此刻,这个正在耗尽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只为安抚她细微伤势的男人,又与幻境中那个为她疯魔的身影缓缓重叠。
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在她心中激烈冲撞,让她心乱如麻。
“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轻飘,“你本可以不用出手,或者……趁他们带我走,正好摆脱我这个麻烦。”
谢无妄渡送灵力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威严与冷冽,只剩下近乎坦然的疲惫。
“我收你为徒时说过,”他声音低沉,“只要我在,无人可伤你。”
不是以仙尊的身份发布命令,而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云昭怔住了。这句话,他前世似乎也说过,但在那最终的选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可此刻,配上他方才毫不犹豫的并肩,以及此刻眼中不容错辨的认真,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她沉默了片刻,别开脸,望向远处渐渐散去的灵气余波,轻声道:“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子吗?”
这句话问得有些逾越,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谢无妄没有立刻回答。四周只剩下风声,以及灵力在经脉中流淌的细微声响。过了许久,久到云昭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的坦诚,也出乎意料的……不像他。
“我不知道该如何待你,云昭。”他看着她,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心魔让我看清了很多事,也让我……更加困惑。我只知道,看到你挡在我身前,看到你灵力耗尽,这里……”
他抬起未渡灵力的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会很痛。”
那三个字,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云昭的心上。所有的故作冷漠,所有的怨恨不甘,在这一刻,仿佛被凿开了一道裂缝,有她无法控制的东西,正悄然流淌出来。
她转回头,重新对上他的视线。这一次,她没有躲闪。
“在心魔幻境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到你……找了我很久。”
不是质问,不是控诉,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
谢无妄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眼底翻涌起剧烈的痛苦之色。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片深潭仿佛掀起了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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