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建文大帝 第91章 善后安民，帝抚北平

震天的喊杀声与零星的抵抗，终于在暮色四合之际，如同燃尽的篝火般，彻底熄灭了。北平城，这座饱经战火蹂躏的北方雄城，在经历了围城数月的饥馑恐慌和最后一日天崩地裂般的炮火洗礼与巷战之后，终于迎来了一种带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疲惫而脆弱的寂静。

城门洞开，象征着燕逆统治的旗帜被尽数扯下，扔在泥泞中践踏，取而代之的是高高飘扬的大明龙旗和“徐”、“平”、“盛”等将领的帅旗。一队队盔明甲亮、精神抖擞的官军士兵，取代了昔日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燕军残兵，接管了城头、街垒和所有交通要道。他们严格把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劫后余生的街道，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但也带来了一种胜利者不容置疑的威压。

然而，攻占城池仅仅是第一步。如何安抚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如何收拾人心，如何将这片朱棣经营多年的根基之地，真正转化为朝廷稳固的疆土，才是摆在胜利者面前，比攻城拔寨更为复杂和艰巨的任务。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朱允炆并未在行在多做停留，他决定即刻入城。这一次，他并未选择盛大的凯旋仪式，而是轻车简从，在徐辉祖、平安、铁铉等核心文武官员以及两千禁卫军的护卫下，自德胜门缓缓进入北平。

马蹄踏过尚未来得及完全清理的、混杂着瓦砾、血迹和焦黑痕迹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城市被破坏后特有的、衰败的气息。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或支起的窗棂，用惊恐、茫然、甚至带着一丝隐秘仇恨的目光，窥视着这支进入城市的胜利之师。一些被炮火波及或是在混乱中被抢掠的房屋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坍塌的墙垣下，偶尔可见未能及时收殓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朱允炆骑在马上，面色沉静，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景象。他看到了胜利，也看到了胜利背后必须承担的代价与责任。他心中那份属于现代灵魂的恻隐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属于帝王的、必须迅速稳定局势的冷静与决断。

他没有直接前往象征意义最强的燕王府（那里已沦为逆巢，需要彻底清理和消毒），而是选择了原北平行都司的官署作为临时的驻跸和指挥中心。这里位置适中，建筑相对完好，便于处理政务。

抵达官署，朱允炆甚至来不及稍事休息，便立刻在临时布置的正堂升座。徐辉祖、平安、盛庸、铁铉等重臣肃立阶下。

“陛下，”徐辉祖率先汇报，“经昨夜初步清点与肃清，北平城内大规模有组织抵抗已基本平息。我军正在逐街逐巷清理残敌，搜捕漏网之鱼。逆首朱棣、姚广孝等已严加看管于临时囚所。缴获兵器、甲仗、文书等正在登记造册。”

平安补充道：“城内部分区域因炮击及昨日巷战，损毁较为严重，尤其是靠近城墙及燕王府周边地带。军民伤亡……尚未有精确统计，但恐不在少数。”

朱允炆微微颔首，这些都在预料之中。他没有询问具体歼敌数字，也没有急于庆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被任命为北平善后筹备使的铁铉。

“铁铉。”

“臣在。”铁铉迈步出列，他神色凝重，显然已经对城内的混乱状况有了初步了解。

“当下第一要务，非是庆功，而是安民！”朱允炆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定下了基调，“北平军民，久受逆酋裹挟，又遭战火荼毒，饥寒交迫，人心惶惶。若处置不当，即便城池已下，亦可能再生乱象。”

他顿了顿，下达了进入北平后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旨意：

“传朕旨意，以安民告示，遍贴全城！”

“其一，严明军纪！凡我官军将士，入城之后，需秋毫无犯！不得擅入民宅，不得抢掠财物，不得欺辱妇女，不得滥杀无辜！违令者，无论官职高低，立斩不赦！此条，由徐辉祖大将军亲自督责，皇城司暗中介入监察！”

“其二，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立即接管并清查北平城内所有官仓、逆产仓廪，包括燕王府之存粮。即刻于城内择宽阔处设立粥棚，每日定时施粥，确保饥民得以活命！此事，由铁铉总责，户部随行官员及地方留用吏员协同办理，务求迅速、公平，不得克扣！”

“其三，清理街道，救治伤患，掩埋尸体！征调城内尚存之郎中、药辅，集中救治伤兵及无辜被波及之百姓。组织民夫，清理废墟，疏通道路，尤其要尽快掩埋曝尸，以防瘟疫！此事，由地方官府残余体系及我军中辅兵共同负责。”

“其四，晓谕士绅商贾，各安其业！朝廷只究附逆首恶，不及胁从。凡未曾直接参与叛逆之士绅、商贾，其家产予以保全，望其尽快恢复市面，稳定民心。可令其协助官府，参与赈济、清理等事。”

“其五，设立临时的民情申诉之所，允许百姓陈情冤屈，举报趁乱作恶之徒，无论是溃兵、地痞，还是……我军中违纪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这一连五条旨意，条条直指当前最紧迫的民生与秩序问题，思虑之周全，反应之迅速，让在场众臣心中都是一凛。陛下不仅善战，更善治！

“臣等领旨！”众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旨意迅速被誊抄多份，盖上临时的大印，由嗓门洪亮的宣旨官带着士兵，敲着锣，走街串巷地高声宣读。同时，大量的安民告示被张贴在城门、衙署、街口等醒目位置。

起初，惶恐的北平百姓大多躲在门后，带着疑虑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当他们听到“秋毫无犯”、“立斩不赦”、“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这些字眼时，死寂的眼神中，终于开始闪烁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官军的行动也极为迅速和有力。徐辉祖亲自带队巡视，果然抓到了几名趁乱闯入民宅企图抢掠的兵痞（其中甚至包括个别收编的原官军旧部），不由分说，当场斩首，首级就悬挂在闹市口示众！这一雷霆手段，极大震慑了全军，也向北平百姓清晰地传递了朝廷的决心。

与此同时，在铁铉的强力推动下，一座座粥棚在城市的几个区域迅速搭建起来。大锅支起，来自官仓的米粮被倒入锅中，熬煮成稠厚的粥糜。那久违的粮食香气，如同具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无数面黄肌瘦、步履蹒跚的百姓从藏身之处涌出，排起了长长的、沉默而期盼的队伍。

起初，队伍还带着恐慌和推挤，但在维持秩序的士兵（得到严令，态度相对克制）和官府小吏的引导下，很快变得有序。当第一碗热粥被颤巍巍地捧在手中，当那温热的、足以活命的食物流入干瘪的胃囊，许多人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那不仅仅是对食物的渴望得到满足，更是一种从绝望深渊中被拉回人间的巨大情感冲击。

“朝廷……朝廷真的放粮了……”

“皇上没有抛弃我们……”

“娘，有吃的了，有吃的了……”

类似的低语和哽咽，在粥棚周围弥漫开来。那紧绷的、充满敌意的氛围，开始以一种缓慢但确实的速度，悄然融化。

朱允炆在行署内，听着铁铉等人不断传回的汇报：

“陛下，东城粥棚已开设三处，领粥百姓逾五千人，秩序尚可。”

“西城街道清理已开始，发现伤者百余，已送至临时医棚。”

“有士绅主动联系官府，愿意捐出部分存粮，协助赈济。”

“……”

他微微颔首，但并未放松。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决定亲自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在严密的护卫下，朱允炆换上了一身相对普通的常服（但仍难掩气度），走出了行署，没有惊动太多人，步行来到了离行署不远的一处粥棚。

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那长长的、衣衫褴褛的队伍，看着士兵和吏员们忙碌的身影，看着那些捧着粥碗、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的百姓。他看到有老人因为领到粥而向着南方（南京方向）叩头，看到有母亲将粥先喂给怀中的幼儿，看到有孩子因为烫而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

这副景象，比任何捷报都更让他触动。战争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够安稳地吃上一碗饭吗？

他的出现，还是被一些眼尖的百姓和吏员注意到了。虽然不认识他，但那不凡的气度和周围的严密护卫，都昭示着此人身份尊贵无比。人群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在护卫的示意下平息下去。人们只是用更加复杂、带着敬畏、好奇、或许还有一丝感激的目光，偷偷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决定了他们命运的大人物。

朱允炆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刻意表现亲民。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对陪同的铁铉低声嘱咐了几句：“粥要稠，量要足，绝不能让官吏克扣。天气尚寒，注意老弱妇孺，可考虑搭建些临时避风的棚子。”

铁铉躬身应下：“臣明白，定当竭力。”

巡视片刻后，朱允炆返回行署。他知道，形象的树立非一日之功，需要的是持续不断、实实在在的善政。他继续下达指令：

“传令给夏原吉，让他从南方紧急调拨一批药材、布匹、及重建物资，通过漕运速发北平。”

“令格物院选派精通营造、水利的工匠，随后北上，协助北平城防及民舍的修复。”

“统计此次北平守城中，未附逆且有功的官吏、士绅、乃至普通军民，名单上报，朕要酌情褒奖，以分化逆党，争取人心。”

一系列的命令，如同精准的针灸，刺向北平战后混乱肌体的各个关键节点。武力征服之后，一场旨在收服人心的、更为精细和复杂的治理战役，已然全面展开。

皇帝的御驾亲征，带来的不仅是毁灭的炮火，更有重建的秩序与希望。北平城在血与火之后，终于开始品尝到一丝来自中央朝廷的、带着威严却也蕴含着生机的“仁政”滋味。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一个不同于朱棣时代的、新的开端，已然在这片废墟与希望交织的土地上，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