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燕王府。
尽管昨日在卢沟桥畔折损了一批精心培养的死士,未能擒杀铁铉祭旗,但起兵的计划并未因此动摇,反而因为朝廷钦差逃脱,更添了几分急迫。朱棣深知,必须抢在朝廷做出全面反应之前,将“靖难”的大义名分昭告天下,尽可能争取人心,尤其是北方诸省和那些仍在观望的藩王、卫所军官。
在姚广孝的紧急筹划下,数百份连夜赶印、墨迹未干的《靖难檄文》,被分发给早已准备好的快马信使。这些信使,大多是燕王府蓄养多年的家丁死士,或重金招募的亡命之徒,对燕王有着极高的忠诚度,且熟悉北方地形。
黎明时分,北平城门并未像往常一样开启。取而代之的,是数处城门楼子上,被燕王府护卫强行驱散了守城官兵后,由数名嗓门洪亮的军官,迎着凛冽的寒风,向着城内惶惑不安的军民,大声宣读那篇慷慨激昂又充满指控的檄文。
“……齐泰、黄子澄等一班宵小,欺君罔上,把持朝政,变乱祖宗成法,迫害骨肉至亲!”
“……更纵容鹰犬,罗织罪名,擒我次子高煦,囚于诏狱,生死未卜!”
“……棣今日不得已,泣血誓师,奉天靖难!非为谋逆,实为清君侧之恶,诛朝中之奸……”
洪亮而带着悲愤情绪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墙上空回荡,传遍了大街小巷。许多被强行聚集起来的百姓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恐与茫然。他们不懂朝堂上的波诡云谲,只知道打仗就要死人,就要征粮,就要家破人亡。一些士绅商户则心思浮动,暗自揣度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将给自己的家族和产业带来何种影响。
与此同时,北平城的数座城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那些背负着檄文的信使,如同离弦之箭,策马冲出,分赴不同方向。他们的目标,是北平周边的州县卫所,是更远处的大宁、宣府,是山东、河南,乃至想方设法,将檄文传入南京!他们要让燕王“奉天靖难”的声音,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明的北半壁江山!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燕王府内,举行了一场规模不大却气氛狂热的誓师仪式。朱棣一身戎装,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面对台下被他檄文激得群情激愤的核心将领与王府护卫,再次亲自宣读了檄文的核心内容。他声泪俱下,控诉朝廷迫害,誓言清君侧,保大明江山。台下,“靖难!靖难!”的呼喊声震耳欲聋,战争的狂热暂时压过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朱棣看着台下被煽动起来的军队,心中稍定。他相信,凭借这篇檄文和手中的刀剑,至少能在北方掀起一片波澜,若能引得宁王等藩王响应,或让一些对朝廷新政不满的卫所军官倒戈,局势未必不能扭转。
南京,紫禁城。
天色刚亮,朱允炆已然起身,在乾清宫暖阁内批阅奏章。他的作息极其规律,尤其在如此敏感的时刻。然而,今日的平静,被一阵急促却尽量放轻的脚步声打破。
“陛下!”皇城司指挥使宋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甚至来不及等宦官通传,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北平急报!八百里加急与‘千里烽火’系统,几乎同时传来消息!”
朱允炆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讲。”
“其一,确认钦差铁铉大人一行,于昨日在北平卢沟桥附近遭遇大批身份不明武装分子伏击!”
朱允炆眼神一凝。
宋忠继续道:“所幸铁大人临危不乱,指挥得当,加之护卫中新军火枪队表现出色,击溃贼众。铁大人仅手臂受轻伤,已安全退入徐辉祖大将军控制的北平卫城!”
听到铁铉安全,朱允炆心中稍安,但眼神愈发冰冷:“果然动手了。其二呢?”
“其二,”宋忠语气沉重了几分,“就在铁大人遇袭的同时乃至稍后,燕王朱棣在北平城头公开发布《靖难檄文》,控诉齐泰、黄子澄等大人为奸佞,指责朝廷迫害藩王,并以其子朱高煦被囚为由,宣布‘奉天靖难,清君侧’!其檄文抄本,正由快马信使四处散发!”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造反的消息以如此正式、如此激烈的方式传来时,朱允炆依然感到一股怒火直冲顶门,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来了”的冷静。他放下御笔,身体微微后靠,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
“檄文内容,通过千里烽火系统,传回多少?”他问,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回陛下,核心内容已悉数传回,与臣之前根据情报推测,大致不差。”宋忠说着,呈上一份由译电人员整理好的文稿。
朱允炆快速浏览着那篇将他描绘成被奸臣蒙蔽、迫害叔父的昏君,将齐泰、黄子澄等忠心推行他政策的臣子斥为国之巨蠹的檄文,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至极的弧度。
“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倒是好文笔,好算计。”他冷哼一声,“将造反悖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朕这位四叔,果然深谙此道。”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宋忠,被俘的死士,可有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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