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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明顺神京”的港口弥漫着咸腥的海风，三艘伤痕累累的战船正艰难地靠岸。船身的木板布满弹孔，帆布被炮火撕裂成破布条，甲板上躺着几十个呻吟的伤兵，血污顺着船舷滴进海水里，染红了一片海域。
周冲拄着断裂的长矛，一瘸一拐地走下跳板。他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盔甲上的铜钉掉了大半，原本英挺的脸上刻满了疲惫与颓丧。码头上的朱军士兵看着这群残兵，眼神里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连朱亮祖亲自派去南美开拓的军队都成了这副模样，他们还能指望什么？
“周将军，陛下在宫中等您。”张恒带着几个侍卫迎上来，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是目光扫过那些伤兵时，眉头微微皱了皱。
周冲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沙子堵住，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身后的亲兵拖着一个沉重的麻袋，麻袋口露出半截西班牙士兵的铠甲，那是他们从南美带回来的唯一“战利品”。
“这是……”张恒指着麻袋。
“西葡联军的校尉。”周冲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比破锣还难听，“被俺们砍了头，带回来给陛下看。”
张恒没再问话，转身领着周冲往皇宫走。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有人偷偷打量周冲，有人对着战船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周冲低着头，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亮祖的宫殿里，檀香与火药的味道奇怪地混合在一起。朱亮祖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荷兰人送的青铜炮弹，见周冲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臣……罪臣周冲，参见陛下。”周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朱亮祖慢慢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剐得周冲浑身发毛。“五千人出去，回来一千三。”朱亮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周冲，你倒是给朕说说，这一路上，你把剩下的人都喂了南美丛林里的野兽？”
周冲的头埋得更低，额头上的冷汗滴在地上：“陛下息怒！西葡联军太狡猾，他们联合了当地的西班牙殖民者，还有……还有印加后裔里的叛徒，臣寡不敌众……”
“叛徒？”朱亮祖猛地将炮弹砸在地上，弹壳撞出刺耳的响声，“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印加后裔会像狗一样跟着咱们？是谁说三个月就能拿下秘鲁，给朕带回一车车的黄金？”
周冲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臣……臣无能。但臣已经尽力了，最后突围的时候，弟兄们拼了命才护着臣回来……”
“拼了命？”朱亮祖冷笑一声，从龙椅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周冲面前，“朕要的不是你活着回来，是南美！是那些能让‘明顺’立足的地盘！你倒好，损兵折将不说，还把印加后裔的黄金面具给弄丢了——那可是朕跟他们结盟的信物！”
提到黄金面具，周冲的脸瞬间惨白。那面具在最后一场混战中被西班牙骑兵抢走了，他派人追了三天三夜，却连影子都没见到。“陛下，臣罪该万死！求陛下给臣一次机会，臣愿带剩下的弟兄再回南美，就算死在那儿，也要把面具抢回来！”
“再回南美？”朱亮祖一脚踹在周冲的胸口，将他踹得翻滚出去，撞在殿柱上。周冲咳出一口血，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侍卫按住。
“陛下饶命！”周冲的亲兵们“唰”地跪倒一片，“周将军在南美身中三箭，还坚持指挥作战，求陛下开恩！”
朱亮祖瞥了那些亲兵一眼，目光落在周冲渗血的左臂上。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对侍卫说：“把他拉起来。”
侍卫松开手，周冲捂着胸口，勉强站稳。朱亮祖盯着他的眼睛：“知道郭兴怎么死的吗？就因为他守不住泉眼，朕当场斩了他。你丢了南美，损了四千弟兄，按律，该凌迟处死。”
周冲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张恒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想求情又不敢，只能偷偷给费使眼色。费聚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前：“陛下，周将军虽有过错，但他熟悉南美地形，留着他或许还有用……”
“有用？”朱亮祖打断他，“朕留着他，是想让天下人都看看，跟着朕朱亮祖，打了败仗也能活命吗？”他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传朕旨意，周冲丧师失地，本当处死，念其往日有功，免去死罪，杖责四十，贬为台湾城守将，戴罪立功！”
周冲愣住了，他没想到朱亮祖会突然饶了他。等反应过来，忙磕头如捣蒜：“谢陛下不杀之恩！臣一定守好台湾城，绝不负陛下！”
“别高兴得太早。”朱亮祖盯着他，“台湾城要是再出什么差错，朕不光杀你，还要诛你九族！”
周冲被侍卫拖下去行刑时，朱亮祖背对着众人，望着殿外的港口。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张恒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南美那边……还派人去吗？”
“派谁去？”朱亮祖转过身，眼里满是烦躁，“现在澳洲被朱棣缠着，台湾的兵力根本抽不开。荷兰人答应的火器还没到，英国佬又在背后搞小动作，哪还有精力管南美？”
费聚上前一步：“陛下，要不……跟西班牙谈谈？用香料群岛的部分贸易权换他们归还黄金面具，再让周冲跟印加后裔解释解释，说不定还能挽回局面。”
“跟西班牙谈？”朱亮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们跟葡萄牙穿一条裤子，早就被朱元璋的明盟收买了。你以为他们会跟朕讲道理？”他走到舆图前，指尖狠狠戳在南美大陆上，“这片土地，朕迟早要拿回来！但不是现在。”
正说着，郭英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战报：“陛下，澳洲急报，赵庸在大分水岭峡谷跟朱棣抢水源，双方又打起来了，咱们折了两百多人，朱棣那边也损失不小。”
“废物！”朱亮祖将战报揉成一团，“连个水源都抢不过朱棣，养着他们有什么用！”他突然对张恒说，“让陆聚从台湾调五千水师去澳洲，给赵庸传令，要是再拿不下峡谷，就跟郭兴一个下场！”
张恒刚要领命，周德兴踉踉跄跄地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慌：“陛下！不好了！朱元璋派胡大海带了一万水师，在吕宋卫集结，看样子是要攻台湾！”
朱亮祖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慌什么！台湾城防坚固，还有荷兰人送的青铜炮，胡大海想攻进来，没那么容易！”他转向郭英，“让梅思祖带三千人去加固港口防线，再派快马去荷兰商站，让他们赶紧把剩下的火器送来，就说朕愿意再让两个香料岛的贸易权给他们！”
郭英领命而去，殿内只剩下朱亮祖和张恒、费聚三人。张恒看着朱亮祖紧绷的侧脸，小声说：“陛下，现在澳洲、南美、台湾三线吃紧，要不……跟朱元璋谈谈？就说……就说咱们愿意称臣，只要他给咱们台湾这块地方……”
“闭嘴！”朱亮祖猛地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朕要是想称臣，当初何必在台湾称帝？张恒，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休怪朕不念旧情！”
张恒吓得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言语。费聚叹了口气：“陛下，其实张大人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咱们现在确实困难，澳洲的粮荒越来越严重，台湾的存粮也只够支撑三个月了……”
“三个月？”朱亮祖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那就跟朱棣拼了！等拿下澳洲，还怕没粮吗？”他走到殿外，望着港口那三艘残破的战船，突然大喊一声，“周冲！你给朕听着，好好守着台湾城！等朕从澳洲回来，亲自带你再征南美！”
正在受刑的周冲听到这话，挣扎着抬起头，朝着皇宫的方向喊道：“臣遵旨！陛下保重！”
四十杖打完，周冲已经疼得晕了过去。亲兵们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上担架，往台湾城的方向走去。路过港口时，周冲悠悠转醒，看着那三艘伤痕累累的战船，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那上面有他最好的弟兄，有他曾经的雄心壮志，如今却只剩下满船的破败与绝望。
“将军，别难过了。”一个亲兵哽咽着说，“咱们守好台湾城，总有一天能报仇的。”
周冲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他知道，朱亮祖的话不过是安慰自己，澳洲的战局比南美好不了多少，朱棣的联军加上明盟的援军，朱亮祖想赢，难如登天。而他自己，不过是朱亮祖暂时利用的棋子，一旦台湾有失，他的下场绝不会比郭兴好。
与此同时，南京皇城的御书房里，朱元璋正听着胡大海的汇报。胡大海站在舆图前，指着台湾的位置说：“陛下，台湾的港口防线已经加固，但梅思祖是个草包，根本不懂指挥，咱们只要派水师从侧面突袭，一定能拿下港口。”
朱元璋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说：“不急。朱亮祖现在是困兽犹斗，咱们要是逼得太紧，他说不定会跟荷兰人联手，到时候反而麻烦。”他放下茶杯，“让胡美带五千人去吕宋卫，配合你的水师，先把台湾外围的小岛占了，断了朱亮祖的退路。”
周德兴在一旁补充道：“陛下，锦衣卫探到，台湾的粮库只剩下三个月的存粮，澳洲那边更惨，赵庸的军队已经开始吃树皮了。咱们只要再等等，不用打，朱亮祖自己就撑不住了。”
“等是要等，但也不能闲着。”朱元璋看着舆图上的南美，“周冲从南美败回来，西班牙人肯定得意忘形。让通事司的人去跟西班牙使者谈谈，就说朕愿意用十门连珠铳换他们手里的黄金面具——那玩意儿对朱亮祖很重要，拿到它，就能彻底断了他跟印加后裔的联系。”
胡大海眼睛一亮：“陛下英明！朱亮祖要是没了印加后裔这个助力，南美那边就彻底没戏了！”
朱元璋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知道，朱亮祖的败局已定，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收紧绳索，让他在绝望中挣扎，最后不战自溃。至于周冲，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他守不守得住台湾城，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窗外的阳光洒进御书房，照在朱元璋的龙袍上，金线绣的龙纹熠熠生辉。远处传来禁军操练的呐喊声，充满了力量与希望。朱元璋端起茶杯，望着窗外的天空，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这天下，终究还是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