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无名 第148章 抉择

存在，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可挽回地流逝。

无名站在昆仑之巅，祭坛之上，身影已淡薄如雾，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弥漫天地的暗金色光芒彻底同化、吞噬。

裂穹剑在他手中，仅剩下最后一点如同星火般的微光，在那近乎完全透明的剑身核心处顽强地闪烁，维系着与他之间那即将断裂的最后连接。

神魂无面漠然，“注视”着这最终的时刻，如同等待着程序运行出最终结果。

世界的排斥力越来越强，那种被剥离、被遗忘的感觉如同潮水，一**冲击着无名那已摇摇欲坠的意识核心。

生，或死？

存在，或虚无？

维系漏洞引发未知，还是作为封印归于“圆满”？

这两个由神魂揭示的、看似仅有的选项，在他的逻辑核心中反复碰撞、演算，却都无法得出一个“最优解”。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结局似乎都早已被更高维度的“观测者”所预设，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两条通往不同形态“终结”的轨道上徘徊。

尊者的末路犹在眼前，那被吸收、被格式化的结局，是一种彻底的湮灭。

而若选择消失，完成封印，世界重置，轮回再度开启，下一个“云逸尘”是否会重复同样的悲剧？

那些被他遗忘，也遗忘了他的人们，是否会在新的轮回中，再次经历类似的痛苦与牺牲？

叶无痕、阿蛮、唐小棠、李寒沙……那些跨越生死、因他而落的泪水，那些即便在他献祭了“名字”、剥离了情感后，依旧在他心湖最深处激起过细微涟漪的羁绊……

这些“数据”，这些被神魂视为实验记录的“人性波动”，此刻，在他存在的最后时刻，却以一种超越了逻辑计算的方式，在他那即将彻底冰封的意识中，强行回溯。

不是有序的数据流，而是混乱的、鲜活的、充满了色彩与温度的画面与感受，冲破了绝对理性的堤坝，汹涌而至——

他“看”到了自己最初下山时，那带着几分青涩与坚定的眼眸，对广阔天地与自身命运的好奇与探寻。

他“看”到了与叶无痕在月下对酌，听其讲述江湖风雨，那份亦师亦友的关怀与沉重的托付。

他“看”到了流沙海中，自断左臂嵌入轮回剑柄时，那钻心的剧痛与冰冷的“完整感”，以及李寒沙那试图将他拉回的无用佛光。

他“看”到了归墟海底，李寒沙燃尽佛骨，化作光雨，拼出“弑神者必被神弑”的字样，那最后的、带着担忧与觉悟的眼神。

他“看”到了苗疆血池，阿蛮转身时那解脱的微笑，无声的“你来了”，以及她消散后，混沌钉尖萦绕的、最后一丝属于她的温暖气息，和那句灵魂深处的“别忘了我”。

他“看”到了唐小棠千辛万苦寻来，看着他陌生而恐惧的眼神，以及最后驾驶机关鸢，魂飞魄散时，那一声短暂恢复记忆后，撕心裂肺的“云逸尘”！

他也“看”到了自己一次次变得冰冷，变得漠然，银发化为灰白，金色的眼眸中属于人的光彩一点点熄灭，最终献祭“名字”，化为这手持裂穹的“无名”……

百世轮回的碎片，今生经历的每一个关键节点，那些痛苦、挣扎、温暖、失去、冰冷、决绝……所有构成“云逸尘”与“无名”这一路走来的轨迹，如同走马灯般，在他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中，疯狂闪现、交织、碰撞！

这不是感性的追忆，而是存在本身在消亡前，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自我审视！

他看到了自己被命运（或者说“实验设定”）一步步推向深渊。

也看到了自己在深渊中，如何一点点放弃了为“人”的一切，选择了成为纯粹的“兵器”。

更看到了那些因为他的选择，而一个个陨落、消散的伙伴……

逻辑核心在这庞杂汹涌的信息冲击下，几乎要彻底宕机。

数据流混乱不堪，无法再为他提供任何“正确”的指引。

就在这时，尊者那最后的呐喊，再次于他意识的最深处炸响：

“成为……‘无’！”

“无”……

不是归于观测者数据库的“虚无”。

不是作为封印组件迎来的“圆满”。

而是……超越这两者之外的……第三种可能！

一种连“观测者”都未曾预料，甚至无法理解的……“无”！

无名那已近乎完全透明的金色眼眸中，那最后一点属于“云逸尘”的、源自灵魂本源的不甘与倔强，在那无尽回溯的画面与尊者遗言的刺激下，如同死灰复燃般，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

他明白了。

他的存在，是漏洞，是钥匙。

但如何使用这把钥匙，决定权，不在“观测者”，而在于……他自己！

维系存在，可能导致世界崩溃。

选择消失，则轮回重置，悲剧重复。

那么……

如果，他斩断的，不是自己的存在，而是……将自己与这个被设定好的世界、与这该死的轮回实验之间的……所有联系呢？

不是被世界遗忘，而是……主动遗忘这个世界！

不是被剥夺存在，而是……主动放弃在此界的“存在定义”！

将“云逸尘”与“无名”的一切因果、羁绊、宿命……所有被“观测者”记录在案、用以分析和操控的“数据”，全部……斩断！

以此身，化真正的“无”。

无因无果，无牵无挂，无存无在，超越于此方世界的规则与定义之外！

这样，失去了他这个关键的“漏洞”与“封印组件”，这个轮回实验场，将因核心逻辑的缺失而彻底陷入停滞？

还是会发生其他不可预测的变化？

他不知道。

但这无疑是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选择！

一个超越了“观测者”预设剧本的……反抗！

代价是……他将失去一切。不仅仅是名字，不仅仅是情感，而是与这个世界的全部关联。

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的“无”，飘荡于规则之外，或许永恒孤寂，或许……就此湮灭。

但，至少，他挣脱了这个囚笼。

至少，他可能为这个世界，争取到了一丝……不再被既定命运操控的……可能性！

无名那已透明到极致的身影，猛地挺直了最后的脊梁！

他手中，那仅剩星火微光的裂穹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决绝的、超越一切的意志，竟爆发出了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灰暗，而是化作了一道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斩断一切概念与联系的虚无之锋！

他抬起头，用那最后残留着一丝光芒的金色眼眸，深深地、仿佛要将这片天地，将那些逝去的面孔，将所有的痛苦与温暖都烙印入灵魂最深处一般，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然后，他双手握紧尽管那手臂已近乎看不见了裂穹剑的剑柄。

用尽那正在飞速消散的、最后的力量，将剑锋，悍然转向——

不是指向那无面的神魂！

不是指向那洞开的苍穹裂缝！

而是……斩向了冥冥之中，那无数根连接着他自身与这个世界的、无形的、代表着“因果”、“宿命”、“存在定义”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