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无名 第120章 决意苗疆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海面，星辰的光芒冰冷而遥远。

焦黑的木头残骸如同墓碑，在永不停歇的波浪中孤独起伏。

云逸尘盘膝坐在其上，姿势僵硬，仿佛一尊被遗弃在时光角落的石像。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体内，一场无声的战争仍在持续。

冰冷的神性试图重新构筑秩序，如同精密的网格，梳理着狂暴的能量；

百世轮回积累的业力则如同暗流汹涌的冥河，在网格的缝隙间冲撞、咆哮，带着不甘与怨怼；

而那根混沌钉，则像一枚投入静水中的毁灭之种，不断散发出湮灭性的波动，试图将神性的秩序与业力的混乱一同归于原始的无序。

三者彼此倾轧，将他的经脉当成了战场，每一次能量流转，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剧痛。

然而，云逸尘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剧痛是真实的，但似乎又隔着一层什么，无法真正触及他的核心。

他的意识悬浮在一片更深的冰冷之中，那是比深海更暗，比星空更寂寥的所在。

阿蛮那绝望的、带着血色的呼唤，如同余烬，仍在他识海的边缘明灭。

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一丝微弱的悸动，但很快就被更庞大的、理性的计算所淹没。

“拯救……”

这个词汇在他心间划过，没有激起任何温暖的涟漪，反而引来了无声的嗤笑。

拯救？拿什么拯救？

凭这具残破不堪、力量冲突濒临崩溃的躯体？

凭这缕在孤独与背叛中几乎熄灭的魂火？

还是凭那虚无缥缈的、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心灯”？

李寒沙牺牲了，为了一个看似光辉的理由，为了阻止一个可怕的未来。

结果呢？

他云逸尘依旧狼狈如丧家之犬，漂泊在这无尽之海，怀中揣着足以引发更大灾劫的混沌钉，身后是来自未来自己的、冰冷刺骨的杀意与警告。

拯救他人？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未来神座上，那个暗金色的眼眸再次于他脑海中浮现。

那不仅仅是敌人，那是“可能”的自己。

那个自己，拥有着近乎神灵的力量，俯瞰时空长河，他发出的警告——“别去苗疆”——其分量，远比阿蛮那微弱如丝线的呼唤要沉重千万倍。

那警告背后，必然关联着更宏大的因果，更恐怖的陷阱。

或许苗疆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等待着他这个关键的“演员”登场，去触发那通往苍白神座的最终命运。

理性在疯狂地示警，计算着利弊得失。前往苗疆，生还概率渺茫，且极有可能落入算计，加速宿命的到来。

避开苗疆，虽然看似冷酷，但或许能争取到时间，找到其他破局之法，比如……那声音提到的“门”。

选择似乎很清晰。

可是……

云逸尘缓缓抬起了仅存的右手，摊开手掌。那枚温润的舍利子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恒定的、微弱的暖意。

这是李寒沙存在的最后痕迹，是他“拯救”之举的证明。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舍利子光滑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轻柔。

然后，他的手指移开，落在了怀中那根冰冷、粗糙、不断散发着不祥扰动的混沌钉上。

触碰到混沌钉的刹那，体内冲突的能量骤然加剧，剧痛袭来，让他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但他没有松手，反而更紧地握住了它。

一种截然不同的“明悟”，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头。

李寒沙牺牲了，但他留下了舍利子，这舍利子在关键时刻，照破了未来的空间封锁。这是“有用”的。

阿蛮在求救，她身处苗疆，而苗疆……自古便是巫蛊之源，神秘之地。

那里是否也存在着某种“有用”的东西？

某种足以对抗未来，或者至少能让他在这残酷棋局中多拥有一枚筹码的……“神器”？

是的，神器。

轮回剑碎片他集齐了，化作了完整的轮回剑，拥有了干涉时光的力量。

混沌钉，这归墟之底诞生的、足以扰动规则的神物，此刻就在他怀中。

那么苗疆呢？

那片被血气笼罩的土地，是否也隐藏着同等级别，甚至更为诡异强大的事物？

“拯救”的念头，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蒸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也更加高效的……执念。

收集神器。

汇聚一切可以汇聚的力量。

唯有掌握足够多的“变量”，拥有足够强大的“筹码”，才有可能打破那看似既定的宿命，才有可能在面对那个未来的自己时，拥有……谈判，或者抗衡的资格。

情感是多余的，怜悯是奢侈的，甚至“正确”与“错误”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不清。

唯一清晰的，是“需要”与“不需要”。

他需要力量。

需要一切可以成为力量的东西。

苗疆，有他“需要”的东西。阿蛮的求救，恰好指明了方位，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理由”和切入点。

至于未来的警告……警告本身，恰恰说明了苗疆之行的“重要性”。

风险与收益并存，而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去博取那最大的收益。

想到这里，云逸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的涟漪也彻底平息。

那双重新亮起微光的金色眼眸里，不再有痛苦，不再有迷茫，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理性的、冰冷的决意。

他缓缓站起身，立于残骸之上。黎明前的海风吹拂着他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伤口与暗金色的血迹。

他身形依旧狼狈，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摒弃了情感的决绝，却让他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染血的利剑。

是时候离开这片囚笼了。

他心念一动，悬浮在他身侧，一直安静守护的轮回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灰蒙蒙的剑身流淌着时光的涟漪。

它感受到了主人心境的彻底转变，那不再是绝望中的挣扎，而是目标明确后的……冷酷。

云逸尘右手虚握，轮回剑乖顺地飞入他手中。

剑柄处那奇异的剑纹传来熟悉的暖意，但这暖意此刻却无法驱散他心底的冰寒，反而更像是一种能量的补充。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恢复不多的力量，连同那被初步引导、依旧狂暴的混沌之力，一同灌注到轮回剑之中！

“嗡——！”

轮回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厉啸！

剑身灰光大盛，那光芒不再仅仅是时光的朦胧，更夹杂着一丝来自混沌钉的、湮灭一切的暗浊色彩！

剑身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光线仿佛被吞噬，形成一个微型的、不稳定的黑暗区域。

云逸尘脚踏焦木残骸，身形一晃，人已立于轮回剑那骤然放大的灰蒙剑光之上！

“走！”

他心中低喝，剑诀一引！

“轰！”

轮回剑载着他，化作一道灰暗交织的惊虹，瞬间撕裂黎明前的黑暗，以一种远超寻常修真者想象的速度，朝着西南苗疆的方向，破空而去！

速度确实惊人，甚至比他在全盛时期驾驭轮回剑更快！

因为这一次，他不再顾忌能量的损耗，不再考虑身体的承受极限，甚至……不再约束混沌钉那外溢的恐怖力量！

而这一切带来的后果，立刻显现了出来。

就在他身形冲天而起，掠过下方蔚蓝海面的刹那——

异象陡生！

以轮回剑飞过的轨迹为中线，下方原本波光粼粼、涌动不息的海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极致的寒意瞬间侵袭！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更接近法则层面的……“寂灭”！

海水，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与流动性！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细微冻结声连绵响起！

只见那道灰暗剑光的下方，广阔的海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翻滚的波浪，凝固成一片死寂的、毫无光泽的幽暗冰原！

这冰原并非晶莹剔透，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承载了过多死亡与寂灭的暗蓝色，冰面之下，甚至连海洋微生物的生命气息都彻底消失！

并非冻结，更像是……“时光”与“混沌”的力量交织，剥夺了那片海域一瞬间的“存在”意义，将其强行归于一种接近“虚无”的静止状态！

云逸尘飞行速度极快，这道死亡冰痕便在他身后不断向前蔓延，如同一条巨大的、不祥的暗蓝色伤疤，狠狠地烙印在浩瀚的汪洋之上！

冰痕与周围正常涌动的海水形成鲜明而恐怖的对比，仿佛世界的规则在这里被强行扭曲、践踏！

他低头，瞥了一眼下方那不断延伸的死亡轨迹，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既无惊讶，也无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感受到了体内力量的消耗，也感受到了混沌钉在轮回剑的引导下，释放出的这种近乎“领域”般的恐怖效果。

这效果不受控制，或者说，他根本无意去控制。

这，就是力量。

这，就是他前往苗疆，获取更多“筹码”的资格证明。

他不再低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望向他感应中那血气冲天的方向。

劲风扑面，带着海水的腥咸，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方的血腥气。

速度越来越快，身后的冰痕越来越长，仿佛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正在被他亲手铺就。

然而，就在他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驾驭这狂暴力量，向着苗疆疾驰之时，他没有察觉到，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

怀中那枚一直温润安静的舍利子，在他决意将“拯救”变为“收集”，在他身后留下那触目惊心的死亡冰痕时，其内部那氤氲流转的、微弱的佛光，极其轻微地……黯淡了一丝。

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呼啸的罡风与轮回剑的厉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