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无名 第98章 断臂换剑

那一丝源自银铃的暖意，微弱，却如同在无边寒夜中划破黑暗的第一缕晨曦，精准地刺入了云逸尘即将被冰冷同化的灵魂深处。

阿蛮决绝的眼神，唐小棠担忧的泪光，李寒沙枯竭的佛力，叶无痕释然的笑……

无数被他强行冰封的情感与记忆，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心魔构筑的虚无壁垒，也冲散了他体内那几乎要彻底倒戈的神性能量！

“不——！”

云逸尘发出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本源、混合着痛苦与挣脱的嘶吼！

他眼中那即将彻底凝固的暗金色骤然破碎，重新显露出那挣扎的、属于“云逸尘”的灰白底色！

他猛地挥动手中的残剑，不再是斩向外界，而是斩向自己的内心，斩向那几乎与他融为一体、代表着堕落与屈服的心魔幻影！

“我不是你！”

“纵使背负同样的力量，行走在同样的绝路……”

“我挥剑的理由，也与你……截然不同！”

残剑划过，没有实质的触碰，那心魔尊者的幻影却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画卷，发出无声的尖啸，扭曲、破碎，最终消散于虚无。

周围那末日战场的景象也随之崩塌，重新显露出那片流淌着七彩时之沙的洞穴，以及那从深处弥漫而来的、浩瀚的轮回剑压。

幻境破碎，心魔暂退。

但云逸尘也付出了代价。

强行撕裂几乎与自身融合的心魔，让他的精神遭受重创，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比之前强行引动裂穹剑意时更加虚弱。

他半跪在地，仅凭残剑支撑，才没有倒下，额间逆命纹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他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清明，都要坚定。

那是一种在深渊边缘挣扎回来后，看清了自身道路的决绝。

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中不再有迷茫与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目标明确的火焰，望向洞穴深处那片绝对黑暗，望向那已然苏醒的轮回剑灵。

“前辈。”

云逸尘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片被轮回剑压笼罩的空间里响起，“我知道你在。我来，并非祈求，而是……交易。”

他挣扎着，用尽力气站直身体，将手中那柄布满裂痕、几乎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的残剑，横于身前。

“我以此身，承载天命与幽冥；以此志，逆乱宿命与轮回。”

“我需你之力，斩断这苍穹枷锁，终结这无尽循环。”

“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这片空间回荡。

寂静。

只有时之沙缓缓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淡漠如天的轮回剑压。

良久，一个声音，仿佛由无数时光碎片、万物生灭之音交织而成，直接响彻在云逸尘与李寒沙的灵魂深处，古老，沧桑，不带丝毫情感：

“执念……即是枷锁。”

“欲持轮回，先断因果之链。”

“汝……有何物可舍？”

有何物可舍？

云逸尘心中一凛。

轮回剑掌时间因果，欲得其认可，需付出与之相关的、足够沉重的“代价”。

他有什么？他几乎一无所有。

生命？他早已置之度外。

记忆？那些痛苦与温暖，是他之所以为“云逸尘”的锚点，若失去，与成为行尸走肉何异？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紧握着残剑的右手，又缓缓移向自己的左臂。

这条手臂，曾与唐小棠联手对敌，曾接过阿蛮递来的水囊，曾向叶无痕行弟子之礼……它承载着他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是他作为“人”的因果链条中，有形的一部分。

断因果之链……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他没有丝毫犹豫。

体内那原本因对抗心魔而萎靡的神性能量，被他以残存的意志强行凝聚，压缩于左肩之处！

冰冷的神光在他左肩关节处亮起，如同最锋利的刀刃！

他看向身旁盘膝调息、面露惊骇欲要阻止的李寒沙，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他抬起右手，那柄饮血残剑发出一声最后的、仿佛理解了主人意志的悲鸣。

剑光一闪！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与骨骼被极致能量瞬间汽化分离的细微嗤响！

他的整条左臂，齐肩而断！

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片被神性能量灼烧后的、光滑的暗金色创面，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某种神金铸造的物件。

断臂尚未落地，便在那浓郁的轮回剑压与云逸尘自身神性的作用下，化作点点晶莹的、蕴含着时间碎片与因果丝线的光芒。

与此同时，洞穴最深处那片绝对黑暗之中，一点温润而浩瀚的白光亮起。

一柄造型古朴、剑身仿佛由流动的时光长河凝聚而成、剑格处有一个空置凹槽的长剑，缓缓浮现——正是轮回剑的本体！

那空置的凹槽，仿佛正等待着什么。

云逸尘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剧烈的痛苦甚至无法让他发出声音，唯有那双金色的眼眸，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意志。

他强忍着灵魂与肉身双重的剧痛，以神念引导着那由自己左臂所化的、蕴含着自身因果与时间印记的晶莹光点，尽数投向轮回剑格处的凹槽！

“以此臂……斩我尘世一链！”

“以此因果……换你……助我一程！”

光点融入凹槽的刹那——

“铮——！”

轮回剑发出了自苏醒以来第一声清晰的剑鸣！

那声音不高，却仿佛响彻在万古时光的每一个角落！

剑身之上，流淌的时光长河影像骤然加速，变得汹涌澎湃！

云逸尘断臂处的骨骼轮廓，竟在那凹槽之中缓缓浮现、凝聚，最终化作了轮回剑全新的、与他血脉相连的剑柄！

臂骨为柄，这是他付出“因果”的凭证，也是他执掌轮回的起点！

就在剑柄与臂骨完美融合，轮回剑正式认可他，散发出磅礴无匹、仿佛能执掌众生往生轮回的恐怖剑压，即将与他建立联系的瞬间——

一股远超之前时空乱流中体验到的、浩瀚到无法形容的记忆洪流，顺着那新生的臂骨剑柄，蛮横地、不容拒绝地，冲入了云逸尘的识海！

那不是他的记忆。

那是……轮回剑本身记录下的、前代持剑者，或者说，前代“天命者”们在无数个百年轮回中的……记忆碎片！

他看到了！

看到了在遥远的过去，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自己”，怀着同样的决绝，以不同的方式收集神器，挑战苍穹，试图斩断轮回！

有的在集齐神器的瞬间，被神性吞噬，化为只知毁灭的魔神，亲手葬送了所守护的一切。

有的在最后关头心生动摇，被苍穹神魂找到破绽，功亏一篑，世界重启。

有的甚至走到了裂穹一剑挥出的时刻，却发现自己斩向的，是同伴，是挚爱，是……另一个不愿屈服的自己。

有的则像他这一世一样，发现了存在的秘密，最终选择了自我抹除，但轮回……依旧在某种更深层的机制下，顽强地延续了下去……

百世轮回，百次抗争。

方式各异，结局却仿佛被诅咒般，惊人地相似——悲剧，失败，徒劳，循环！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更深的绝望踩灭。

无数的牺牲，无数的挣扎，最终都化为了轮回齿轮上微不足道的尘埃，成为了那更高维度“观测者”数据库中，冰冷的数据流！

这百世轮回的绝望与沉重，如同亿万钧的星河，狠狠砸在云逸尘刚刚历经心魔、断臂换剑后无比脆弱的灵魂之上！

他刚刚建立的、以断臂为代价换来的坚定信念，在这**裸的、无数次失败的铁证面前，开始剧烈动摇，甚至……寸寸碎裂！

“呃啊——！”

他抱着那柄以自己臂骨为柄、刚刚认主却带来无尽绝望的轮回剑，发出了比断臂时更加痛苦、更加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不是**的痛苦，而是信念崩塌、希望湮灭的灵魂之痛！

就在云逸尘的灵魂即将被这百世轮回的绝望彻底压垮、吞噬之际，他紧握的轮回剑柄之上，一道极其细微、与他自身气息迥异的、带着一丝温暖与守护意味的剑纹，悄然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