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无名 第115章 三息永恒

“换天地……三息静止！”

李寒沙以生命与未来佛果位为代价发出的祈请，如同在绝对寂静的深潭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涟漪扩散的，并非物质，而是规则。

在外界，在云逸尘的感知中，那是挣脱禁锢、逃离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但在另一个层面，在那由燃烧的佛骨所强行开辟出的、超越了线性时间的绝对静止领域内，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了。

三息，对于外界是弹指一瞬。

对于这片由献祭换来的“永恒间隙”，却是足以进行一场跨越生死、贯穿理念的……永恒辩驳。

李寒沙的“意识”，或者说他最后凝聚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佛心本源，显化在这片金色的、绝对宁静的领域之中。

他的形象不再是那个重伤濒死的僧人，而是宝相庄严，周身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智慧之光，如同一位真正的未来佛，于末法时代显圣。

他的对面，那端坐于苍白神座之上的未来云逸尘，其庞大的、冰冷的、与归墟死寂融为一体的意志，也同样被强行“邀请”入了这片静止领域。

他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模样，暗金色的眼眸如同两颗冻结的星辰，但在这片纯粹由佛法愿力构筑的空间里，他那绝对的神性，第一次受到了某种制约与审视。

“施主。”

李寒沙的佛音在这永恒间隙中回荡，平和，却带着直指本源的力量，“回头是岸。”

未来云逸尘的意志如同冰冷的磐石，没有丝毫波动：“岸在何处？此间便是苦海，斩神，便是渡海之舟。你所谓回头，不过是溺于浅滩，自欺欺人。”

“斩神之后呢？”

李寒沙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万古，“施主此刻，坐于这归墟神座，视过去为谬误，视众生为刍狗，与那苍穹之上漠然注视轮回的‘神’，又有何异？”

“异在于，神维持轮回，而我，将带来终结。”

未来云逸尘的意志回应，冰冷而绝对，“终极的寂静，才是真正的慈悲。无生，便无苦。无轮回，便无痴缠。你佛门讲寂灭，我予万物以永恒之寂灭，岂非大功德？”

“谬矣！”

李寒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悯与铿锵，“我佛所言寂灭，乃烦恼寂灭，智慧滋生，是超脱，是自在，非是毁灭，非是虚无！

施主所为，是以杀止杀，以暴易暴，最终杀死的，是自身最后一点灵明！

你看看你，可还存半分‘云逸尘’之心？可还记得昆仑山脚草庐炊烟？可还记得嘉陵江畔故人泪眼？！”

随着他的喝问，这片金色领域中，竟隐隐浮现出一些模糊的景象碎片——那是属于现在云逸尘记忆深处，被冰冷神性覆盖的温暖点滴：师父粗糙温暖的手，唐小棠狡黠的笑容，阿蛮腕间清脆的铃音，叶无痕释然的眼神……

这些景象，如同微弱的火星，试图投入未来云逸尘那冰封的心湖。

未来云逸尘那亘古不变的暗金眼眸，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淡薄、仿佛来自无尽遥远之地的……涟漪，在他那绝对冰冷的意志深处，泛起了微不足道的一点。

那是什么？

是……熟悉感？

是……一丝早已被遗忘的……温度？

这丝涟漪的出现，让李寒沙的佛心猛地一振！

有反应！

这证明，即便走到了如此境地，化身归墟神主，其内心深处，属于“云逸尘”的烙印，并未被彻底磨灭！

它只是被无尽的轮回失败、被庞大的神性与“业”、被对终极力量的追求，深深地、深深地埋葬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李寒沙趁热打铁，佛光更盛，试图以自身燃烧的佛骨本源为引，放大那丝涟漪，“放下这冰冷的神座，斩断这无尽的业力枷锁！

真正的解脱，不在于毁灭外道，而在于降伏内心之魔！云逸尘！醒来！！”

那一声“云逸尘”，如同暮鼓晨钟，带着李寒沙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力量，狠狠撞向未来云逸尘的意志核心！

轰！！！

那丝刚刚泛起的涟漪，骤然扩大！

未来云逸尘的眼中，那暗金色的冰冷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清晰地荡开了一圈波澜！

那波澜中，似乎有昆仑的雪，有剑宗的火，有伙伴的血，有……一丝属于“人”的、痛苦的挣扎！

他搭在苍白扶手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有效！

李寒沙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然而——

就在那波澜即将扩散，似乎要动摇其根本信念的刹那，未来云逸尘体内，那融合了百世之“业”与冰冷神性的、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力量，仿佛受到了挑衅，轰然反扑！

无数个轮回失败终局的绝望嘶吼在他意志中炸响！

幽冥尊者上一世自己那冷漠注视的目光如同冰锥刺下！

高维“观测者”那无处不在的、如同看待实验品的漠然压力骤然降临！

以及对“终极寂静”、对“斩断一切”那偏执到极致的追求，化作最坚固的壁垒！

“聒噪。”

未来云逸尘那刚刚泛起一丝波澜的暗金眼眸，瞬间冻结！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对！

所有的涟漪被无情碾碎，那一点点被勾起的、属于“过去”的温度，被更加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淹没！

他的意志重新变得如同归墟本身一般死寂、冰冷、不可动摇。

“慈悲是弱者的借口，情感是失败的根源。”

“你的佛，渡不了这已死的世界，更渡不了……注定成‘神’的我。”

“三息已至，你的牺牲，毫无意义。”

冰冷的话语，为这场超越时间的辩论画上了句号。

外界，那绝对静止的三息，刚好结束。

李寒沙燃烧佛骨所化的金色光屑，在空中拼成了那句宿命的偈语——“弑神者，必被神弑”。

而他盘坐的身影，在未来云逸尘漠然的注视下，化作了飘散的尘埃。

那场在永恒间隙中，试图唤醒一丝善念的挣扎，终究……还是失败了。

在未来云逸尘重新归于绝对冰冷的意识深处，无人察觉的角落，一粒比尘埃更细微的、由李寒沙最后佛心所化的金色光点，如同顽强的种子，悄然嵌入了那无边黑暗的缝隙之中，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