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无名 第103章 断臂之契

“轮回，远比你所见……更加深邃，更加……残酷。”

“而观测者的目光，从未离开。”

老者剑灵——或者说，另一个以守护者形态存在的“云逸尘”——那空灵而悠远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万古的寒意，渗入骨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插在虚无之中的那柄古老轮回剑本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刺眼，而是一种浸润一切的、浩瀚无边的纯白，仿佛是所有时光、所有因果、所有生命轨迹凝聚到极致后显化的颜色！

与此同时，云逸尘手中那柄以他臂骨为柄、与他血脉相连的轮回剑，也发出了剧烈的共鸣，剑身震颤，流淌的时光长河虚影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意志，顺着两剑之间的联系，如同浩荡天威，轰然降临在云逸尘的灵魂之上！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宣告，一种规则的显现。

一段清晰无比、不容置疑的信息，如同烙印般，直接刻入了他的认知核心：

欲执轮回，需付代价。

斩因果之链，断尘世之缘。

献祭‘羁绊之肢’，可为凭证。

“羁绊之肢”……

云逸尘金色的瞳孔之中，倒映着那纯白的光芒，冰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近乎扭曲的波动。

他瞬间明悟。

这不是随便一条手臂就可以。

这条手臂，必须承载着他与这个世间最深刻、最无法割舍的连接与记忆。

他的左臂。

这条手臂，曾在他年幼蹒跚时，被师父那布满老茧却温暖的大手牵着，走过昆仑山脚的溪流与石阶。

这条手臂，曾与唐小棠在十八里铺的屋顶并肩而坐，笨拙地接过她递来的、据说是她亲手制作的机关小玩意儿，听着她嘴硬心软的唠叨。

这条手臂，曾在苗疆的篝火旁，接过阿蛮递来的、带着她体温和清甜草药气息的水囊，看着她腕间银铃摇曳，眸中含笑。

这条手臂，曾恭敬地向叶无痕行弟子之礼，感受过那位宗主复杂目光中深藏的期许与决绝……

这条手臂，承载着他作为“云逸尘”这个存在，几乎所有的温暖、信任、羁绊与……人性。

斩断它，便是亲手斩断这些连接，将这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记忆，作为冰冷的祭品，献祭给这柄执掌时间与因果的神器。

这是何其残忍的代价！

李寒沙在远处，感受到了那股浩瀚的意志和云逸尘骤然变化的气息，他瞬间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枯槁的脸上血色尽失，嘶声喊道：“云施主！不可！此乃自绝人性之路！三思啊！”

云逸尘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挣扎。

那些被他用冰冷神性和绝望记忆强行冰封的情感，在这一刻仿佛要破冰而出！

师父临终前的血字，唐小棠离别时塞来的机关核，阿蛮在幻象中无声的“快走”，叶无痕化光前的释然……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如同最后的挽歌。

他看到了对面那老者剑灵空洞的左袖，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万古不变的、死寂的平静。

那就是……付出代价之后的样子吗？

“啊——！！！”

他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咆哮，不再是人类的嘶吼，更像是困兽濒死的绝鸣，是灵魂被撕裂时发出的、最本源的声音！

咆哮声中，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尽数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决绝所覆盖、碾碎！

他想起幽冥尊者，上一世的自己那冷漠的眼神，想起百世轮回中无数个“自己”失败的终局，想起那高悬于上的、如同观察蝼蚁般的“观测者”目光！

羁绊？

人性？

这些软弱的东西，除了带来痛苦和破绽，除了成为被利用的弱点，在这绝望的轮回中，还有什么用？！

要想打破这死局，要想获得足以斩断一切的力量，就必须……超越“人”的界限！

“噗——”

他猛地抬起仅存的右手，并指如剑，体内那冰冷的神性能量以前所未有的凝聚度，压缩于指尖，化作一柄无形却比任何神兵都要锋利的能量刃，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斩向自己的左肩！

没有金属交击的声音，只有一种仿佛空间本身被平滑切开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嗤响。

暗金色的神光一闪而逝。

他的整条左臂，齐肩而断！

断臂脱离身躯的瞬间，并未坠落，而是被周围浓郁的轮回法则之力包裹，悬浮在半空之中。

断口处，没有预想中鲜血喷涌的惨烈景象，只有一片被极致能量瞬间灼烧、封闭后的光滑创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如同冷却的熔岩，不再属于凡俗血肉。

痛？

云逸尘怔了一下。

没有痛。

或者说，那足以让任何生灵瞬间崩溃的、肉身与灵魂双重剥离的极致痛苦，在触及他神经的刹那，便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虚无感与完整感所取代。

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而多余的枷锁。

仿佛……剔除了一块阻碍他融入更高层次存在的、属于“凡人”的赘肉。

一种冰冷的、空荡荡的，却又仿佛更加贴近世界本质规则的“完整感”，弥漫在他的心头。

他失去了左臂，却感觉……更加“完整”了。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他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波澜，彻底平息，化为绝对的、冻结万物的平静。

对面，那老者剑灵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灰色的眼眸中古井无波，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他只是轻轻抬了抬那虚幻的右手。

悬浮在空中的那条左臂，立刻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血肉、经络、骨骼……都在轮回之力的作用下，开始分解、纯化，最终化作一捧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因果丝线缠绕流动的骨白色光粒。

这些光粒，承载着他割舍的羁绊与记忆，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纷纷扬扬地飘向云逸尘手中那柄轮回剑的剑柄之处——那原本普通的、由某种未知金属打造的剑柄。

光粒融入，剑柄仿佛活了过来，发出轻微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

骨白色的光芒在剑柄上流转、塑形，最终，清晰地勾勒出臂骨的形态——那正是云逸尘左臂臂骨的完美复刻！

新的剑柄，以他自身的羁绊之骨重塑，与他残存的躯体产生了一种超越血肉、直达灵魂本源的联系！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响彻万古的剑鸣，从云逸尘手中的轮回剑上爆发出来！

剑身之上，那条原本还有些滞涩的时光长河虚影，瞬间变得汹涌澎湃，奔流不息！

浩瀚磅礴的轮回剑意与他体内冰冷的神性能量永乳交融般结合在一起，再无丝毫隔阂！

轮回剑，在这一刻，真正承认了他！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云逸尘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仿佛抬手间便能拨动时间的弦，低眉时便可窥见众生的轮回！

这种执掌法则的力量，远比单纯的神性破坏力，更加深邃，更加恐怖！

然而，就在这力量加身，轮回剑与他完美契合的刹那——

在新生的、由他臂骨所化的剑柄内侧，一个极其隐秘、与他自身冰冷神性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暖与守护意味的奇异剑纹，悄然浮现，一闪而逝，随即隐没在骨质的纹理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