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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清晨,阳光穿过市纪委大楼的百叶窗,在光洁的地面上切割出一条条明暗相间的琴键。空气中浮动着打印机墨粉的微热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宣告着新一周工作的开始。
审理室里,人声渐起。年轻的同事们端着水杯,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话题无外乎是周末的趣闻或是手头棘手的案子。角落里的碎纸机偶尔发出一阵满足的嘶吼,吞噬掉一份份过期的文稿。
丁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的是一份常规的工作周报。他的手指搭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没有敲下。他的注意力,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办公室的动静。他能听到邻座小王压低声音的抱怨,说自家孩子昨晚又发烧了;也能听到另一边,两个女同事在讨论新开的一家网红餐厅。
这些鲜活而琐碎的日常,与他桌子抽屉里那个文件袋所承载的沉重形成了荒诞的对比。那个文件袋就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像一颗尚未引爆的炸弹。
丁凡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怀揣着火种,却要假装在冰天雪地里散步的人。他昨晚睡了四个小时,不多,但质量很高。醒来后,所有的计划和步骤在他脑中已经清晰得如同手术刀的划痕。他不需要再演练,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最恰当的、能够将这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机。
办公室的挂钟,时针与分针精准地重合在“9”这个数字上。就在秒针跳过十二点的那一刻,审理室的玻璃门被准时推开。
周立国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身半旧的灰色夹克,领口洗得有些发白,手里拎着那个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黑色公文包,包的边角已经被磨得露出了里面的帆布。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沉稳而有力。
办公室里原本有些松散的气氛,在他踏入的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紧了。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回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变得克制而富有节奏感。
周立国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整个大厅。他的视线在丁凡的工位上停留了半秒,没有任何情绪,随即移开,落在了那个叫小王的年轻人身上。
“小王。”
声音不大,却让那个年轻人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主……主任。”
“上周五让你改的报告。”周立国没有多余的废话。
小王连忙从桌上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双手递了过去,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紧张的笑容:“改好了,主任,您过目。那个‘或者’和‘和’的问题,我特意查了条例,已经纠正了。”
周立国接过报告,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他没有坐下,就这么站着,一页一页地翻看。他的手指很干瘦,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在纸张上移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在持续不断地输送着微凉的空气。
丁凡的余光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他知道,这是周立国的“仪式”,一种日复一日、用近乎偏执的方式来维护规则与秩序的仪式。而今天,他就要用这个仪式,来开启另一场更宏大的仪式。
“这里。”周立国的手指,点在了报告的附录部分,“你引用的市局函件,文号是‘江公函【2022】37号’。但我记得,市局去年统一调整过文号格式,‘江公函’后面应该加‘纪’字,是‘江公函纪’。你去核实一下。”
小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啊?这……这个也要……”
“一个标点,一个字,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我们的漏洞。”周立国将报告递还给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我们是最后一道关,我们这里出去的东西,必须是铁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拿回去,改。”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整个过程,丁凡都看在眼里。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一个连公文函件里的一个“纪”字都不放过的人,当他看到那两份足以颠覆整个案件的关键证据,竟然是程序严重违规的传真件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丁凡知道,时机到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等周立国走进办公室,将公文包放在桌上,又慢条斯理地摘下老花镜,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镜片的时候,他才拿起那个文件袋,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步伐沉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下属的谦逊与认真。
审理室里,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新来的丁副书记,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去找周主任的“麻烦”,有好戏看了。
丁凡来到周立国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着的。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
“笃,笃。”
周立国抬起头,看到是丁凡,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平静地问:“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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