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的夜,似乎比来时要亮了许多。
并非霓虹灯更加璀璨,而是一种无形的、压抑的阴霾,正在被驱散。酒店的窗外,车流依旧,城市依旧,但空气中那股凝滞压抑的味道,淡了。
丁凡没有开灯,房间里很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平静的脸庞。
两百八十八万七千五百。
系统界面上那串长长的数字,像一片沉寂的星海,蕴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能量。这不再是当初捉襟见肘,回溯一个科级干部都要精打细算的窘迫。这笔“战略储备”,意味着他的剑,足以指向更高、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他关掉系统界面,脑海里回响着周海东和王建国先后打来的电话。
一个来自京城,带着审慎的试探和结盟的暗示。
一个来自省城,充满了胜利的畅快和毫无保留的激赏。
两通电话,两条线,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省城。
也指向同一张看不见的网。
丁凡知道,南陵的落幕,只是下一场大戏的序章。而他,已经从一个被动的执棋者,变成了可以主动掀起风暴的人。
……
第二天清晨,酒店餐厅。
陈阳的面前摆了四个盘子,两个盘子里是堆成小山的包子,另外两个是油条和煎蛋。他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油条,左右开弓,吃得满嘴是油,仿佛要将昨天在医院里受的“委屈”全都补回来。
“书记,马老,你们是没看见,”他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说道,“昨天晚上,那几个南陵的干部,偷偷跑来给我塞红包,一个个跟孙子似的,就差给我跪下了。我跟他们说,我们江州干部,不受贿,只收……哦不,什么都不收!”
他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惹得一旁慢条斯理喝着粥的马东国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丁凡被他逗笑了,心情也轻松了些许。陈阳这家伙,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这种天塌下来也能吃得下饭的心态,在压抑的官场里,反倒是一种难得的宝贵品质。
“吃你的吧,话怎么那么多。”马东国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镜片后的目光转向丁凡,带着几分凝重,“书记,接下来,我们是直接回江州?”
“不。”丁凡摇了摇头,“去省城。”
陈阳啃包子的动作一顿,眼睛亮了:“去省城?干嘛?又有大案子?”
“你以为扳倒封疆大吏是下馆子点菜,天天都有?”丁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去省城开会。”
马东国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丁凡说的“开会”,绝不会是普通的会议。林德义刚刚倒台,南陵的盖子才揭开一角,此刻的省城,必然是各方势力角力的风暴中心。丁凡在这个时候过去,无异于将自己直接置于漩涡之中。
“书记,这……”马东国想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丁凡看出了他的担忧,只是平静地说道:“马老,有些事,躲不过去。而且,我们不去,有些人可能睡不着觉。”
就在这时,丁凡的私人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王建国。
丁凡走到餐厅一个无人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丁凡同志,起来了吗?”王建国的声音听起来精神饱满,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笑意。
“王书记早。”
“早,我这边天都快亮了。”王建国大笑起来,似乎心情极好,“我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今天早上六点半,省委召开临时常委会,你知道主题是什么吗?”
丁凡配合地问:“什么?”
“关于在全省范围内,深刻吸取南陵市重大教训,全面推广‘江州模式’的实施方案。”王建国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里满是快意,“就在昨天,他们还一个个推三阻四,说什么‘情况复杂’、‘条件不成熟’。今天呢?一个个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发言的时候,那态度,比小学生检讨还诚恳,都抢着要当试点,生怕自己落后了。”
丁凡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我算是看明白了。”王建国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感慨,“跟他们讲道理,摆事实,都没用。就得像你这样,找准一个叫得最凶、跳得最高的,一记重锤下去,把他砸个粉碎。他们就都老实了,比谁都听话。”
“丁凡,你这一招杀鸡儆猴,不,应该叫杀猴儆鸡,简直是神来之笔!你解决的,不是一个南陵市的问题,是解决了我们整个改革推进中,最大的一个思想阻力和利益堡垒!我这个省委副书记,都得给你记上一大功!”
这番话的分量,极重。这已经不是上级对下级的表扬,而是一个政治盟友发自内心的认可。
“这是王书记您领导有方。”丁凡没有居功。
“哈哈哈,你小子,什么时候都这么谦虚。”王建国笑骂了一句,随即语气变得郑重,“我已经让办公厅草拟文件了,正式成立‘南陵市问题整改工作领导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你,担任常务副组长。江州那边,需要抽调什么人,需要省里给什么政策,你直接列个单子给我。我要把南陵,打造成我们新政的第一个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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