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凡的办公室里,烟灰缸是空的,空气里也没有一丝烟味。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但此刻,他却很理解那些在做出重大决定前,需要点上一根烟的人。
陈阳那份报告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枚楔子,钉进了他的脑子里。
“……我们只是换了几个灯泡,不解决根本问题。下一次,可能就是烧掉整栋楼的大火。”
丁凡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回顾着自己获得系统以来的所作所为。从扳倒陷害自己的刘主任,到掀翻市长林远山,再到将省委常委周文海送进深渊。他像一个精准高效的刽子手,手起刀落,清算了一个又一个目标。
很爽,也很直接。
百姓拍手称快,正义值疯狂飙升,王建国青云直上。一切看起来都走在正确的轨道上。
就连最近,他组建了陈阳这支“别动队”,用一种近乎“骚扰”的精准打击方式,让江州基层官场的风气焕然一新,办事效率肉眼可见地提高。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不。
丁凡的指尖停住了。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他一直在扮演一个“清道夫”的角色,哪里脏了扫哪里,哪里堵了通哪里。陈阳的“别动队”也不过是一群更有效率、更不怕得罪人的“清道夫”。
他们今天能让那个窗口办事员盖章,明天就能让那个工商所所长收敛。可如果他们走了呢?如果那双悬在头顶的“眼睛”消失了呢?
人性中的贪婪和懒惰,会像潮水一样,迅速卷土重来,重新占领这片刚刚被打扫干净的滩涂。
换掉灯泡,解决不了电线老化的问题。
这栋名为“江州官场”的大楼,从地基到屋顶,无数的线路早已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腐朽、缠绕、短路。王福生只是其中一根冒出火花的电线,他背后那三十七家污染企业,就是连接在这根电线上的劣质电器。
他可以掐断王福生这根线,甚至可以拔掉那三十七个电器。
但只要老化的主干线路还在,明天,就会有李福生、张福生,带着另外几十个电器,在别的地方冒出新的火花。
他不能永远当一个救火队员。
江州需要一个全新的、安全的、透明的电路系统。
丁凡的目光,从窗外那片象征着权力的市委大楼,缓缓收回,落在了自己面前这张白纸上。
他的目标,不能再是“清算”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团伙。
他要转向“制度建设”。
他要做的,不是砍掉几棵毒树,而是要彻底改良这片土地的土壤、水分和空气,让毒树从一开始就长不出来。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这比扳倒一个省委书记,要难上千百倍。
扳倒周文海,他面对的是一个具体的敌人,有具体的罪证,有具体的突破口。而建设制度,他要面对的,是无形的惯性,是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是整个官僚体系的运行逻辑,甚至,是人性本身。
这才是真正的硬仗。
丁凡拿起电话,拨通了陈阳的号码。
“把所有人都叫上,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来。”
……
半小时后,丁凡办公室的待客区沙发上,坐了八个人。
陈阳坐在最前面,他身后是张伟、李静等人。他们一个个腰杆笔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被重新点燃的光芒,像是一群刚刚打了胜仗,等待将军训话的士兵。
这半个月,是他们这辈子活得最扬眉吐气的一段时间。
他们不再是档案室里发霉的故纸,不再是收发室里无聊的报纸,他们是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划开了一个个脓包,让阳光照了进去。那种亲手改变一些事情的成就感,比任何升职加薪都更让人沉醉。
“丁书记,这是白马河污染事件的完整调查报告。”陈阳将一份更厚的文件递了过去,“我们已经锁定了环保局长王福生收受贿赂、渎职放纵的关键证据,同时查清了37家企业中,有12家背后有市里和区里干部的股份。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随时可以把这些材料移交给相关部门。”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这可是他们这支队伍成立以来的第一场大仗,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敌人血溅五步的场面了。
丁凡接过了报告,却没有翻开,而是将它放在了一边。
“干得不错。”他看着眼前的八个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被压抑的激动。
“但是,”丁凡话锋一转,“我叫你们来,不是为了谈这件事。”
众人脸上的兴奋凝固了。
丁凡拿起桌上那份薄一些的初步报告,指着最后那句话:“陈阳,你这句话,写得很好。”
陈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丁书记,我就是有感而发……”
“不,这不是有感而发。”丁凡打断他,“这是问题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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