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短信,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在丁凡的视网膜上。
图片里那条五彩斑斓的河流,与其说是河流,不如说是一道正在腐烂的、大地的伤口。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化学品气味。
王明山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丁凡,像一个等待老师布置作业的小学生。他问,这把新扫帚,该先扫哪个角落?
丁凡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重新落回王明山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锐利,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王书记,扫帚要扫的,不是角落。”丁凡的声音很轻,“而是要扫那些最容易绊倒老人和孩子,最让人无处下脚的垃圾。”
王明山一愣,没完全领会这句话的深意。
丁凡没有过多解释,他将手机递了过去,屏幕正对着王明山。
只看了一眼,王明山脸上的血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他那双经历过宦海沉浮的眼睛里,先是震惊,随即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他一把接过手机,凑到眼前,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这……这是我们江州?”他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发信人说,是城东的白马河。”丁凡收回手机,平静地说道。
“白马河……”王明山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他有印象。那是江州东部工业区的主要排污河,沿岸有大大小小数十家化工厂和印染厂。他还在当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就多次收到过关于白马河污染的举报,也曾试图推动过整治,但每次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化解了。
他知道,那股力量来自哪里。那些工厂的背后,牵扯着市里、甚至省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是周文海时代留下的、最难啃的硬骨头之一。
“欺人太甚!简直是无法无天!”王明山一拳砸在红木茶几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他不是在演戏,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多年,终于有机会宣泄的愤怒。
可愤怒过后,他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无力。他看向丁凡,眼神里带着求助:“小丁,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环保局那边,水泼不进。那些企业,都是市里的纳税大户,背后的人……”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这个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根基未稳,贸然去动这块利益蛋糕,恐怕会立刻陷入周文海旧部势力的围攻。
“所以,我才说,我留在纪委更合适。”丁凡的回答,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中了问题的要害,“您是市委书记,负责的是阳面上的‘建设’和‘发展’。而我,负责在阴影里,为您扫清这些障碍。”
王明山怔怔地看着丁凡,心里翻江倒海。他终于明白,丁凡拒绝去办公厅,不是清高,而是对自己有着无比清晰的定位。他要做一把刀,一把藏在鞘里,却能随时出鞘见血的刀。而自己这个市委书记,就是那个持刀的人。
“我明白了。”王明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小丁,你放手去做。需要市里哪个部门配合,你直接给我打电话。谁敢阳奉阴违,我亲自去撤他的职!”
这句承诺,分量极重。
从市委大院出来,丁凡驱车驶入车流。江州的午后,阳光正好,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景象。可谁又能想到,在这片繁华之下,还隐藏着那样一道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
黑色的加密手机再次振动起来。还是王建国的号码。
“见过了?”王建国上来就直入主题。
“见过了。”
“感觉怎么样?”
“是个想做事的人。”丁凡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电话那头,王建国笑了。“他当然想做事。被周文海压了十年,像条被扔在沙滩上的鱼,现在好不容易回了水里,再不扑腾几下,就真老了。我把他放在那个位置上,就是让他给你当后盾的。”
停顿了一下,王建国继续说道:“我刚跟他通过电话。他说,你想留在江州,搞一个‘廉政示范区’?”
“有这个想法。”
“想法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只靠一个王明山,够吗?”王建国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周文海的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在基层,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王明山能给你撑腰,但他自己也要面对整个官僚体系的掣肘。你手里没有一把尚方宝剑,很多事,寸步难行。”
丁凡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王建国这通电话,真正的重点要来了。
“我不能给你一个正式的任命,那不合规矩,也会把你直接推到风口浪尖上。”王建国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权限。”
“从今天起,你在江州的所有调查行动,可以绕过市纪委、市委,直接向我本人汇报。我给你一个单线联系的加密频道,二十四小时待命。你可以调动省纪委在江州的力量,必要时,我甚至可以协调省公安厅、省检察院为你提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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