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热烈的空气仿佛在张承业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凝固了。
那句“做我手上最锋利的剑”,像一滴冰水滴入滚油,瞬间在丁凡的脑海里炸开,激起一片滋滋作响的混乱。所有的声音,郑平的粗犷笑声,赵文博的轻咳,杯盘的碰撞声,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张承业那双灼灼的眼睛,和那句话在耳边无休止的回响。
剑。
多么诱人,又多么危险的词。
剑为百兵之君,锋芒毕露,可斩尽眼前一切不平。但剑也是工具,它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决定。主人用它来斩妖除魔,它便是正义的化身;主人用它来排除异己,它便成了屠夫的凶器。当剑锋卷刃,或是主人有了更趁手的新兵器时,它唯一的归宿,便是被弃之敝履。
丁凡的酒意,在这一刻醒了大半。他感觉不到胃里的灼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丝丝缕缕地向上爬,让他后背的皮肤阵阵发紧。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考验,也是一份必须签下的投名状。
拒绝?
他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张承业,看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眼神锐利的郑平,还有那个看似温和、镜片后却闪着精光的赵文博。在这里说一个“不”字,无异于当众给了张承业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刚刚搭建起来的“受害者”与“拯救者”的脆弱关系,会瞬间崩塌。他丁凡,会从一个“可塑之才”,立刻变成一个“不识抬举、喂不熟的白眼狼”。
刘全安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丁凡毫不怀疑,张承业有无数种方法,能让自己比刘全安消失得更彻底,更无声无息。
他不能拒绝。
但他也不能答应得太快,太干脆。
那会显得他过于急功近利,像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饿狼,迫不及待地想要扑上去撕咬。这样的人,好用,但同样会被人提防。张承业需要的是一把“忠诚”的剑,而不是一把随时可能反噬其主的“妖刀”。
丁凡的脑子在飞速运转,而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身下的椅子被撞得向后滑开,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端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脸上那因酒精而起的红晕,此刻看起来更像是情绪激动所致。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主任……”
终于,他沙哑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这副模样,落在张承业等人眼中,就是一个刚刚从地狱边缘被拉回来,又被突如其来的巨大信任砸得晕头转向的年轻人,最真实、最正常的反应。
张承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丁凡,等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丁凡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绕过桌角,走到桌旁的服务台,一把抓起那瓶已经开了封的茅台。他手有些不稳,澄澈的酒液倒进杯中时,溅出了几滴在手背上,冰凉。
他没有理会,满满地倒了一杯,然后双手举起,转向张承业,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恭敬的弧度。
“主任!”他的声音比刚才洪亮了许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丁凡,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科员,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着被送进去,这辈子都完了!”
他眼眶泛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剖出来的。
“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我这点前途,也是您给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剑,我只知道,从今天起,您指哪儿,我就打哪儿!上刀山,下火海,我丁凡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这番话说得粗俗,却充满了江湖草莽式的豪情与忠义。对于郑平这样军人出身的干部来说,远比那些文绉绉的表态更能打动人心。
果然,郑平的眼睛亮了,他一拍大腿,大声叫好:“好!说得好!是条汉子!”
赵文博则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丁凡没有理会旁人的反应,他的眼里,只有张承业。
他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猛,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好!好!好!”张承业连说三个好字,站起身,大步走到丁凡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什么刀山火海的,我还能让你去送死不成?我是让你去扫清那些乌烟瘴气,去当纪委的尖兵!”
他扶着丁凡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到座位上,语气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与期许。
这场精心策划的效忠仪式,在丁凡那杯酒下肚后,完美落幕。
包厢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郑平、赵文博等人看丁凡的眼神,也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还带着审视和试探,现在,则多了一份“自己人”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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