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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大院,三号楼。
林远山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比往常要凝滞几分。那套他钟爱的大红袍茶具静静地躺在桌上,已经凉了,失去了温润的光泽。他没有再续水,只是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红木办公桌后,一根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着圈,像是在描摹一个看不见的漩涡。
秘书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刚刚汇报完与省公安厅那位刘副厅长的通话结果,每一个字都像一小块冰,投入了这间安静的办公室,没有激起声响,却让温度又降了几度。
“党校学习……厅长单线负责……绝密……”
林远山在心中咀嚼着这几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他知道,这不是托词,而是表态。是一种礼貌而坚决的切割。刘副厅长是他多年前亲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却用这种方式,在他和秦峰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楚河汉界。
那只看不见的手,不仅能指挥秦峰那样的“疯子”,还能让省厅的副厅长选择“明哲保身”。
有趣。
他并不愤怒,愤怒是弱者的情绪。他只是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被挑战的兴奋。就像一头沉睡的狮子,被不知天高地厚的豺狗在领地边缘反复骚扰,它不会立刻扑上去撕咬,而是会先眯起眼睛,审视全局,然后用最节省力气的方式,一击致命。
他很清楚,直接向省公安厅施压是愚蠢的。秦峰既然敢动,背后必然有厅里主要领导的默许甚至支持。在案情不明朗的情况下,强行干预只会留下口实,显得自己心虚。
他的目光,越过省城,落回到了那个让他感到些许烦躁的源头——江州。
市纪委。丁凡。
就像一盘精密的棋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颗卒子突然过了河,开始横冲直撞,不仅吃掉了他布下的“车”,还隐隐与另一路的“马”形成了犄角之遥的呼应。
这颗卒子,必须被限制住。
“小张。”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老板,我在。”秘书立刻躬身。
“省委办公厅下周是不是要牵头开一个全省的‘规范化执纪执法工作’座谈会?”
秘书愣了一下,连忙在脑中搜索日程安排,随即答道:“是的,老板。由办公厅和政法委联合举办,主要是为了统一思想,强调程序正义。”
“很好。”林远山点了点头,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似乎并不在意那苦涩的口感,“你帮我草拟一份发言材料的提纲,以我个人的名义,提交给会议筹备组。”
秘书连忙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主题思想就一个。”林远-山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雪松,眼神幽深,“反腐倡廉,是刮骨疗毒,但必须在法治的轨道内进行。纪检监察机关手握重权,更要严守纪律和规矩。既要防止**,也要防止权力滥用,防止个别地区的纪委,打着办案的旗号,搞‘独立王国’,越权办案,甚至将内部信息泄露给其他部门,干扰正常的司法程序。”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尤其要强调,纪委的调查权,不能替代公安的侦查权。不能因为怀疑,就绕开正常的协作程序,搞‘体外循环’。这是对组织原则的践踏,也是对同志的不负责任。这种苗头,一定要坚决遏制。”
秘书记录的手微微一颤。
他跟了林远山十几年,对老板的语言艺术了如指掌。这番话,看似句句在理,高屋建瓴,谈的是全省的普遍性问题。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向了同一个地方——江州市纪委。
“独立王国”、“越权办案”、“泄露信息”、“体外循环”……
这些帽子,任何一顶扣下来,都足以让一个市级纪委喝一壶的。老板这是不打算直接动手,而是要从政治上、从规矩上,给江州市纪委套上一个紧箍咒。
他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尤其是省纪委和省委的高层:江州那边,出格了。
“明白了,老板。”秘书低声应道,“我马上就去办。”
“不急。”林远山摆了摆手,“这种事情,要润物细无声。先让风声吹过去,让有心人听到就行。”
他要的不是立刻打倒谁,而是要制造一种氛围,一种压力。他要让省里那位一直欣赏周立国的纪委书记,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位爱将,是不是有些管不住手下的人了。他要让周立国本人,感受到来自省委高层的、沉甸甸的审视。
他要让那个叫丁凡的年轻人知道,官场,不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和一点小聪明就能横冲直撞的。在这里,有比证据更重要的东西,叫“规矩”。
……
江州市纪委书记办公室。
周立国刚刚放下电话,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电话是省委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打来的,也是他的老熟人。两人寒暄了几句家常后,对方话锋一转,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开玩笑似的语气,提到了下周的座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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