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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业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在寂静的空气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道闸门落下,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张承业春风得意的背影和即将涌起的波澜。
门内,是周立国办公室里沉凝如铁的寂静,和那杯在紫砂杯中渐渐冷却的茶。
周立国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息很沉,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与无奈一并吐出。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丁凡,看着楼下院子里那几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是一片片破碎的鳞片。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绷的背影,已经将他所有的情绪表露无遗。有担忧,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恼火。
丁凡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催促,也没有辩解。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只剩温热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茶是好茶,雨前龙井,但此刻入口,却只剩下一股淡淡的苦涩。他知道,周立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意料之外的变局。
许久,周立国才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比刚才在会议室里又深了几分,眼神复杂地看着丁凡,那目光里有长辈对晚辈的审视,也有同僚之间的权衡。
“丁凡,你知不知道,你接下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知道。”丁凡放下茶杯,迎着周立国的目光,回答得平静而干脆。
“你知道?”周立国像是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你知道那是张承业给你挖的坑!你知道城建领域是李明杰的自留地!你知道赵德明点这个将,背后有多少文章!你什么都知道,你还往里跳?”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炸开。这是周立国第一次在丁凡面前,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他不是在发火,而是在急,急这个年轻人为何如此不知深浅,如此不知进退。他甚至觉得,自己当初同意丁凡来江州,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丁凡没有被周立国的气势所迫,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周书记,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这个坑,从赵德明在会上点名城建项目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摆在了市纪委的面前。而从张书记主动请缨,再‘顺理成章’地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的时候,这个坑,就已经成了我的专属。”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壶,先给周立国续上水,再给自己的杯子添满。滚烫的开水注入杯中,茶叶翻滚,舒展开来,一缕清新的茶香再次弥漫开来。
“我接,是跳进了明面上的坑。我不接,就是掉进了暗地里的坑。”丁凡看着周立国,眼神清澈而锐利,“如果我今天在您办公室里,表现出任何一丝的退缩和畏难,不出半天,整个市委大院都会传遍,新来的丁副书记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有困难不敢上,有责任不愿担。到时候,张书记再‘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个活,以退为进,既落了个人情,又显得他高风亮节。而我,从上任第一天起,就在所有人心里,被贴上了‘懦弱无能’的标签。您说,这两个坑,我该跳哪一个?”
周立国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丁凡,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丁凡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一团乱麻般的局面,将其中最核心的利害关系,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
是啊,他只看到了危险,只看到了陷阱,却忽略了这陷阱背后的政治逻辑。在官场这个无形的角斗场里,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你表现出的任何一丝软弱,都会成为对手攻击你的最佳武器。
丁凡的话还在继续。
“书记,张书记以为他给我的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想看我被炸得粉身碎骨,或者被这山芋烫得焦头烂额。但他没想过,这个山芋,我既然敢接,就有办法让它不烫手。这颗炸弹,我既然敢拿,我就能控制它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爆炸。”
“与其被动地等着他给我使绊子,等着他把整理好的、真假难辨的材料递上来,让我去背锅,不如我主动把这把铲子拿到自己手里。至少,挖出来的东西是真是假,是深是浅,由我说了算。”
丁凡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乙察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周立国都感到心惊的自信。
“他想让我去趟浑水,却不知道,我本来就是要下水的。他这一推,反倒是省了我自己找梯子的力气。从这个角度看,我倒真该谢谢他。”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周立国眼中的恼火和不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审视。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就像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你以为你看到了他的全部,殊不知,那水面之下,还隐藏着更为庞大和坚硬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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