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总是惨白的,像死人的皮肤。张福全躺在ICU的病床上,听着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那声音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击着他残存的生命。
七十三岁,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张福全浑浊的眼睛盯着天花板,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缝,像一条蜿蜒的黑色蜈蚣。他已经盯着它看了三天,从被送进ICU那天起。
张大爷,该换药了。护士小刘推着药车进来,口罩上方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张福全没有回答。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肺部炸开,像有人在他胸腔里点燃了一串鞭炮。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尖锐起来,小刘的脸色变了。
张大爷?张大爷!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张福全感到自己在上升,轻飘飘的,像一片被风吹起的纸灰。他低头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医生护士围着他忙乱地抢救。那个躺在床上的老人脸色灰白,嘴角有血沫,眼睛半睁着,毫无生气。
我死了?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他的脚踝,像一条冰冷的铁链。他感到自己被猛地拉回身体,坠入一片黑暗。
心率恢复了!有人喊道。
张福全再次睁开眼睛时,病房里只剩下小刘在整理输液管。窗外是漆黑的夜,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窗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长方形。
我...死了吗?张福全嘶哑地问。
小刘吓了一跳,转身看他:张大爷,您醒了?您刚才心脏骤停了两分钟,我们差点失去您。
两分钟?张福全觉得那段时间长得像一辈子。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无名指上缠着一根红线,红得刺眼。
这是什么?他举起手。
小刘疑惑地看着他的手:什么?您手上什么都没有啊。
张福全盯着那根红线,它的一端系在他的手指上,另一端延伸出去,穿过墙壁,消失在黑暗中。他顺着红线看向病房门口,突然浑身一颤。
一个黑影站在门外。不是医生,不是护士,而是一个高瘦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在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张福全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爬上来。
门外...有人...他颤抖着说。
小刘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啊,张大爷。现在是凌晨三点,除了值班医生,没人会在ICU外面晃悠。
张福全再看向门口时,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但红线还在,像一条细小的血痕,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第二天早上,张福全被转到普通病房。医生说他的情况奇迹般好转,癌细胞竟然有所萎缩。张福全没有感到高兴,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新病房有三张床,他靠窗。中间床是个中年男人,车祸重伤;靠门的是个老太太,脑溢血昏迷。张福全注意到,老太太的床头也有一根红线,比他的粗一些,颜色暗红如凝固的血。
中午,护士来给老太太翻身。张福全忍不住问:她...情况怎么样?
护士摇摇头:不太好,脑干出血,家属已经签了放弃抢救同意书。
张福全看向老太太的红线,它突然抖动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他顺着红线看向门口,那个黑影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一个穿着旧式中山装的高瘦男人,脸色青白,眼睛是两个黑洞。
你...你是谁?张福全惊恐地问。
护士奇怪地看着他:张大爷,您在跟谁说话?
黑影慢慢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指向老太太的病床。张福全转头看去,老太太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尖锐的警报声响彻病房。
医护人员冲进来抢救,但已经晚了。张福全看到黑影走到老太太床边,伸手抓住了那根红线,轻轻一扯——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从老太太身体里被拉出来,正是老太太的模样,但年轻了许多。黑影牵着她的灵魂,转身走向门口,消失在走廊的灯光中。
红线不见了。
张福全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病号服。他看向中间病床的中年男人,惊恐地发现他头上也有一根红线,颜色比老太太的更暗,几乎发黑。
不...不要...张福全喃喃自语。
那天晚上,中年男人的妻子来陪护。张福全想警告她,但不知从何说起。半夜,他被一阵奇怪的声惊醒,像是有人在嚼骨头。他转头看去,吓得几乎心脏停跳——
黑影站在中年男人的床边,俯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男人的红线剧烈抖动,像一条垂死的蛇。黑影转过头,这次张福全看清了他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三个黑洞——眼睛和嘴的位置。
你看得见我。黑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张福全脑子里响起。
张福全想尖叫,但发不出声音。黑影慢慢向他走来,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笼罩全身。
别怕...很快...就轮到你了...黑影低语。
第二天早上,中年男人突发肺栓塞,抢救无效死亡。张福全看着他被白布覆盖推出病房,红线消失的地方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像被火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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