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的劝进声浪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梁柱,宫门外万民的呼喊更是震天动地。在这足以让任何人心潮澎湃、难以自持的时刻,袁术却只是微微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带着无形的威压,让沸腾的大殿内外,瞬间奇异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宣示。
袁术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跪伏的群臣,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期盼、激动,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凝重、惶恐,甚至带着几分不安的神色。
“诸公……万民……”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仿佛不堪重负的疲惫,“尔等之心,朕……吾已知之。然,此事关乎天命,系于神器,岂可轻议?”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变得沉痛:“吾本汉臣,世受国恩。虽因时势,总揽权柄,然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先帝,有负天下。汉室纵有微恙,然四百年基业,岂可轻弃?吾德薄能鲜,安敢窥伺大宝?此议……万万不可!诸公且退,万民且散,此事休要再提!”
这便是第一次“辞”。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张昭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与焦急,他几乎要再次叩首力谏,却被袁术以眼神制止。鲁肃、刘晔等人交换着眼神,他们明白,这只是必要的程序。但殿外不明就里的百姓代表中,已隐隐传来失望的叹息声。
劝进的浪潮并未因袁术的拒绝而消退,反而愈发汹涌。接下来的数日,以张昭为首的文武百官,不仅没有“休要再提”,反而变本加厉。他们不再是集体上朝劝进,而是轮番前往袁术日常处理政务的便殿,或单独求见,或三五成群,几乎是“堵着门”进行劝说。
张昭引经据典,从三皇五帝说到三代更迭,强调“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直言汉室气数已尽,如同朽木不可复生。鲁肃则从现实利害分析,言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若袁术不即位,则人心浮动,四方或将再生异志,统一之局恐有反复之危。刘晔更是指出,如今天下归心,万国来朝,若袁术拒不接受,反而会让内外疑惑,以为其无安定天下之心。
与此同时,来自各州郡的劝进表文更是如同雪片般飞入邺城。各地刺史、郡守、乃至有名望的乡绅耆老,都加入了这场劝进大合唱。民间也开始流传起各种歌谣,孩童在街巷传唱“代汉者,当涂高”(“涂”通“途”,暗指“术”字),更有“高人”解读各种祥瑞,无不指向袁术乃真命天子。
面对这更加猛烈、更加无孔不入的劝进浪潮,袁术再次于正式场合召见群臣。他的脸上带着更深的“忧虑”和“无奈”。
“诸公连日苦劝,各地表文纷至,民间议论汹汹……吾岂不知尔等忠心?岂不感念万民厚望?”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挣扎”,“然,篡逆之名,千古恶谥!吾若行之,岂不令天下士人寒心,令青史贻笑?吾宁死,不愿负此恶名!此事……断不可行!”
这是第二次“辞”。
这一次,他的拒绝似乎更加坚决,甚至带上了几分悲壮色彩。然而,这反而激起了劝进者更强烈的决心。他们看出,主公并非真的不愿,而是在顾忌身后的名声。于是,劝进的重点开始转向如何“名正言顺”地上台。
有谋士提出,可以寻找一位汉室宗亲(哪怕是远支)举行“禅让”仪式,效仿上古尧舜之事。但此议很快被更精明者否定:一来程序繁琐,二来容易留下隐患,让某些人继续以汉室为旗号。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承认汉室已亡,天命转移,由万民和百官直接拥戴新君。
舆论被进一步引导向“汉室自取灭亡,非袁氏篡之”的方向。人们开始更多地谈论桓灵之乱、董卓之祸、诸侯割据带来的苦难,强调是袁术结束了这一切,拯救了黎民,重建了秩序。他的功绩,远超历史上任何一位“受命”之君。
时机终于成熟。
在一个精心选定的吉日,袁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庄严肃穆的正殿,接受百官和万民代表的朝拜。此时,整个邺城万人空巷,所有人都聚集在宫城内外,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张昭手持最终版的《劝进表》,率领黑压压的文武百官,以及来自各地的耆老、士子、农工商代表,行三跪九叩大礼。这一次,他们的态度更加决绝,言辞更加恳切,几乎到了以死相谏的地步。张昭老泪纵横,言若不答应,百官将长跪不起;万民代表更是高声呼喊,若袁术不登基,他们便撞死在宫门之前,以明心志!
声势之浩大,情状之“悲壮”,前所未有。整个场面被渲染得如同不答应登基,就要立刻天下大乱、苍生涂炭一般。
袁术高坐其上,看着这精心策划、已然达到顶峰的“民意”洪流,知道戏已做足。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感到窒息。最终,他缓缓站起身,脸上那所有的“惶恐”、“不安”、“挣扎”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沉重、肃穆,以及一丝终于做出决断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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