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朝阳,本该带着几分暖意,但照射在如今的许都城头,却只映出一片死寂的冰冷。曾经象征着至高皇权、日夜有精锐卫兵巡逻的城楼,此刻空空荡荡,只有几面被遗弃的曹字军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在微风中发出窸窣的哀鸣。巨大的城门洞开,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巨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大口,沉默地迎接着新的主人。
纪灵骑在他那匹神骏的乌骓马上,身披重甲,手持三尖两刃刀,望着眼前洞开的许都城门,以及城门外列队肃立、却并未遇到任何抵抗的先锋部队,粗犷的脸上表情颇为复杂。有胜利在望的兴奋,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还有一点点……意犹未尽的失落。
“他奶奶的,”他咂了咂嘴,对身旁并辔而立的文聘嘟囔道,“这就……完了?曹阿瞒那厮,跑得比兔子还快!老子磨快了刀,备好了霹雳车,准备在这许都城下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他倒好,直接连窝都不要了!忒没劲!”
文聘相较于纪灵的粗豪,则显得沉稳许多。他抚摸着下颌短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寂静的城头和无人的街道,沉声道:“纪将军,曹操奸雄,岂是浪得虚名?见势不妙,壮士断腕,此乃枭雄本色。他不跑,难道真留在城里等着被我们的霹雳车砸成肉泥,或者被你我生擒活捉么?他能跑,而且跑得如此干脆利落,正说明其难缠。”
他顿了顿,指向洞开的城门:“不过,如此也好。我军兵不血刃,收复汉室旧都,于陛下声威有大利。也省得将士们流血牺牲,更免了这许都城内百姓一场刀兵之灾。只是……需防城中有诈,或有曹军死士埋伏。”
纪灵闻言,点了点头,收敛了那点“没能打痛快”的遗憾,恢复了一军主帅的谨慎:“仲业(文聘字)所言极是。传令下去!前锋斥候先行入城探查,控制各门要道!大队人马随后跟进,遇有抵抗,格杀勿论!但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军法从事!”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训练有素的淮南军士们,保持着战斗队形,如同决堤的洪水,却又带着严格的纪律,缓缓涌入许都这座巨大的、已然空虚的城池。
马蹄踏在空旷的御街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街道两旁的店铺民居,门窗紧闭,偶尔有胆大的百姓从门缝里偷偷向外张望,眼中充满了恐惧、好奇,以及一丝对新统治者的茫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宁静,以及尚未散尽的、焚烧物品的焦糊味。随处可见被遗弃的杂物、散落的纸张,甚至还有一些来不及带走的箱笼,无声地诉说着昨日撤离时的仓皇与混乱。
斥候很快回报:城内确无成建制曹军,只有少量来不及逃走或因各种原因留下的散兵游勇和小吏,大多已自行躲藏或束手就擒。皇宫、武库、各大官署皆已空空如也,尤其是丞相府和皇宫,值钱的东西和重要文书被搬运一空,带不走的则多有焚毁的痕迹,显得一片狼藉。
“果然是个空壳子。”纪灵撇撇嘴,随即又得意起来,“不过,这许都终究是落在了咱们手里!文将军,你带人稳定城内秩序,清点府库残留,安抚百姓。我亲自去皇宫看看,然后快马报与陛下!”
当纪灵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踏入南宫那宏伟却略显破败的宫门时,即使是他这等粗线条的武将,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异样的感慨。这就是皇帝住的地方?这高高的宫墙,这宽阔的广场,这虽然有些陈旧却依旧气势恢宏的殿宇……他老纪一个厮杀汉,居然也有踏足皇宫的一天!这要放在十年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在德阳殿前翻身下马,踩着冰凉的玉石台阶走入大殿。殿内更是空旷,龙椅孤零零地矗立在御阶之上,下面一片凌乱,只有几个瑟瑟发抖的老宦官跪伏在地,口称“将军饶命”。
纪灵走到龙椅前,好奇地摸了摸那冰冷的扶手,并没有坐上去——他虽粗,却不傻,这玩意儿现在可不是他能碰的。他环顾四周,嘿然一笑:“皇帝老儿坐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嘛!还没咱们襄阳的行宫看着舒坦!”
他吩咐左右:“看好这里,一草一木都不许动!等陛下来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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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袁术率领着庞大的仪仗和部分中枢文武,浩浩荡荡地抵达了许都城下。
与纪灵入城时的谨慎肃杀不同,袁术的入场,堪称一场精心策划的盛大表演。他身穿绣着金线的华美袍服,乘坐六驾马车,前后左右是盔明甲亮、旗帜鲜明的御林军。鼓乐喧天,仪仗如云,刻意展示着“仲氏”皇帝的无上威严与“王者之师”的堂堂正气。
车队驶入许都,沿着御街缓缓行进。袁术端坐车中,透过珠帘,打量着这座他曾经梦寐以求、如今唾手得来的汉室旧都。看着街道两旁那些被士兵隔开、跪伏在地、偷偷抬头窥视的百姓,他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征服欲。
许都!这里是许都!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方!是那个他一直瞧不起的曹阿瞒经营多年的巢穴!如今,他袁公路,四世三公的袁家嫡子,真命天子,终于踏足了这里!曹操?不过是仓皇北窜的丧家之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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