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荆楚大地,仿佛一锅即将沸腾的滚水,而赤壁的火光与江陵的硝烟,不过是这锅沸水最剧烈的中心。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曹仁与周瑜在江陵城下那场惨烈而持久的攻防战所吸引时,一双洞察全局的眼睛,早已越过烽火连天的南郡,投向了更为广袤,也相对平静的荆南大地。
寿春,仲公府。
后园暖阁之内,炭火烧得正旺,与外间初春的微寒形成了鲜明对比。袁术并未身着戎装,而是一袭玄色锦袍,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璧。他的面前,是一张铺开的荆州舆图,上面以不同颜色的朱砂墨线,清晰地标注着各方势力的动态。
鲁肃与阎象分坐两侧,神色恭谨。
“江陵那边,子布(张昭)刚送来的战报,周瑜攻势甚急,曹仁守得也硬,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啊。”袁术的声音不疾不徐,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上荆南那片区域——长沙、桂阳、零陵。
阎象捻着胡须,沉吟道:“主公,曹仁乃曹操麾下第一善守之将,周瑜虽锐,欲速破江陵,恐非易事。双方胶着,正合我意。只是……刘备那边,听闻其已率部南下,意在荆南四郡。若让其捷足先登,恐生枝节。”
袁术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将玉璧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刘备?携民渡江,元气大伤,如今不过丧家之犬,能掀起多大风浪?孔明虽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想要荆南做立足之地,也得问问孤答不答应。”他顿了顿,手指点在长沙郡的位置,“荆南四郡,地广人稀,民风朴野,然仓廪充实,乃大后方之基业。岂能落入刘备之手,养虎为患?”
鲁肃接口道:“主公明鉴。江陵之战,意在拖住曹操精锐,消耗周瑜锐气。而荆南之取,方是此战我方最大获益之所在。如今曹操北顾,周瑜、刘备皆被牵制,正是天赐良机。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收三郡(武陵郡部分偏远,且情况复杂,可暂缓),使其名义上归附,实则政令、军令皆出自我手。”
“嗯,”袁术满意地点点头,“子敬所言,正合孤意。名分要大义凛然,动作要干净利落。让吕范、纪灵、张辽他们动起来吧。记住,若非必要,尽量避免刀兵。要以‘王师’之姿,行安抚之实。”
“遵命!”鲁肃与阎象齐声应道。
一道道盖着“仲公府”大印的指令,随着快马斥候,迅速传向前线。早已在边境地区集结待命的袁军各部,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括,开始高效而沉默地运转起来。
**长沙郡,临湘城。**
郡守韩玄,一个年近五旬、身材微胖的文官,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太守府大厅内来回踱步。他面容愁苦,眉头紧锁,时不时望向厅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恐惧着什么。
“府君,还在犹豫什么?”功曹桓阶立于一旁,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曹操败退赤壁,自身难保。江陵曹仁被周瑜围得水泄不通,覆灭只在旦夕。刘备虽号称皇叔,然兵微将寡,漂泊不定,岂是托付之人?如今仲公(袁术)遣使携檄文而至,名为安抚,实为招揽。仲公坐拥江淮,带甲数十万,钱粮广盛,更兼孙策、周瑜为其羽翼,声势如日中天。此时不降,更待何时?难道要等纪灵将军的数万大军兵临城下吗?”
韩玄停下脚步,擦了擦额角的虚汗:“我岂不知仲公势大?只是……这长沙乃刘景升(刘表)所托,骤然易主,恐惹人非议啊。况且,那黄汉升(黄忠)……”
话音未落,一名小吏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府……府君!不好了!城外……城外出现大队人马,打着‘袁’字旗号和‘纪’字将旗,看规模,不下万人!已距城不足十里!”
韩玄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桓阶连忙扶住他,低声道:“府君,纪灵乃袁术麾下头号大将,其引兵至此,心意已明。再不做决断,玉石俱焚矣!”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只见一员老将,须发虽已花白,但腰背挺直,目光炯炯,按剑而入,正是长沙校尉黄忠。他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韩玄和一脸焦急的桓阶,沉声道:“府君,城外敌军势大,我军兵力分散,临湘城内守军不足三千,且人心惶惶,恐难久守。是战是降,还请府君速决!”
黄忠的语气平静,但话语中的内容却让韩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看了看桓阶,又看了看黄忠,最终长叹一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罢了,罢了……刘荆州已逝,蔡瑁献降曹操,曹操又败于赤壁……这长沙,已是无主之地。为免生灵涂炭……便……便迎仲公天使入城吧。”
当纪灵率领的先锋部队抵达临湘城下时,看到的不是紧闭的城门和如林的箭矢,而是洞开的城门,以及以韩玄为首,捧着印绶、户籍册簿,跪迎于道旁的长沙郡文武官员。
纪灵端坐马上,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他受袁术密令,此行首要目的便是拿下长沙,且尽可能不动刀兵。他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并未立即去接印绶,而是伸手扶起了韩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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