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的初冬,寒意似乎提前侵入了襄阳城的每一个角落。州牧府深处,那间弥漫着浓郁药石气味的卧房内,象征着荆州近二十年安稳的火焰,终于在一阵急促而微弱的喘息后,彻底熄灭了。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汉室宗亲,单骑入荆平定乱局的州牧,终究没能敌过岁月的侵蚀与病魔的纠缠,在一个寂静的深夜,溘然长逝。他枯槁的手无力地垂在榻边,浑浊的眼眸永远失去了神采,唯有眉宇间似乎还凝结着一丝未散的忧患——是对这纷乱世道的无奈,还是对身后荆州命运的深切担忧,已无人得知。
一直守在外间的蔡瑁,几乎在刘表气息断绝的瞬间便察觉到了。他没有立刻声张,而是快步走入室内,探了探刘表的鼻息,确认无误后,他那张惯常带着悍厉之色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被一种更为冷硬决绝的神情所取代。
他轻轻为刘表合上未瞑的双眼,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恭敬”,然后迅速转身,对身边最亲信的牙将低声道:“传令,封锁整个院落,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斩!即刻去请蒯异度先生,还有张允将军,速来议事!”
命令被无声而迅速地执行。原本就戒备森严的州牧府内院,此刻更是如同铁桶一般,连一只飞鸟也难以随意出入。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蒯越和张允,脸上都带着凝重。
密室之内,烛火跳动,映照着三人阴晴不定的面孔。
“德珪,主公……果真……”蒯越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
蔡瑁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就在方才。异度,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备陈兵城外,曹操虎视于北,袁术窥伺于东,城内还有刘琦那个不安分的孽障!若此时发丧,消息传出,必然大乱!刘备必以吊唁为名,强行入城;刘琦更会借机生事;曹操或许会立刻挥军南下;袁术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荆州顷刻间便有分崩离析之祸!”
张允按着剑柄,狠声道:“姐夫说得对!必须先稳住局面!立了琮公子为主,掌控了大局,再发丧不迟!”
蒯越沉默着,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胡须,这是他深思时的习惯。他并非不赞同秘不发丧,而是在权衡其中的风险与后续手段。“秘不发丧,虽是权宜之计,然纸终究包不住火。时日一长,难免走漏风声。届时,我等便会被动。需得速战速决。”
“如何速战速决?”蔡瑁急切问道。
“伪造遗命!”蒯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立刻以主公口吻,拟定遗表,言明立次子琮继嗣,并……并表琮公子为荆州刺史,承袭成武侯爵位。同时,在遗表中,需暗示荆州危局,恳请朝廷……不,是恳请曹丞相速派兵马来援,以定荆襄!”
蔡瑁眼睛一亮:“好!就依异度!这遗表由你来拟,最为妥当!至于印绶……”他看向刘表榻边摆放的州牧印信和成武侯金印,眼中毫无对逝者的敬畏,只有对权力的渴望,“即刻取用!”
蒯越不再犹豫,立刻铺开绢帛,奋笔疾书。他文笔老辣,模仿刘表的口吻竟有七八分相似,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幼子的怜爱、对局势的忧虑以及对朝廷(曹操)的殷切期盼。写罢,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平日里替刘表处理文书时常用的仿刻印鉴(以备不时之需),郑重其事地盖了上去。虽然并非原印,但在仓促之间,足以乱真。
“有此遗表,我等便占据了名分大义!”蔡瑁拿起那封还带着墨香的绢帛,如同握住了荆州的权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张允,你立刻调派最可靠的兵马,严密‘保护’刘琦府邸,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触他,尤其是刘备派来的那个诸葛亮!再增派兵力,守住襄阳四门,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明白!”张允领命而去。
蔡瑁又对蒯越道:“异度,稳住文官体系,就靠你了。那些老家伙,若有不服或质疑的……”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杀机毕露。
蒯越心中一凛,知道此刻已无退路,沉声道:“越晓得轻重。”
就在蔡瑁等人紧锣密鼓地策划政变之时,州牧府内并非铁板一块。一名侍奉刘表汤药多年的老医官,隐约察觉到了内院的异常寂静和陡然增强的守卫,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借着收拾药具的机会,试图靠近打探,却被守卫毫不客气地拦回。
与此同时,刘琦府中。自从诸葛亮秘密来访后,刘琦虽然依旧行动受限,但心中已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他按照诸葛亮的建议,试图通过那名忠心老仆,向几位父亲旧部传递消息。然而,蔡瑁的监视远超他的想象,老仆刚刚设法将一封绢书塞给一位前来送菜蔬的农户,那农户转身还没走出巷口,就被巡逻的军士拦下盘查。虽然绢书藏得隐秘未被发现,但这一举动本身,已经引起了监视者的警觉,汇报到蔡瑁那里。
“果然不安分!”蔡瑁闻报,怒气更盛,“加派人手!再有人试图传递消息,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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