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浓重的墨色如潮水般从丛林深处涌出,贪婪地吞噬着最后一缕天光。
参天古木的轮廓被晕染成模糊的巨大剪影,像沉默的巨人,静静守护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追击队队员们踩着厚厚的腐叶,艰难前行。汗水浸透衣衫,裤脚沾满草籽和泥浆,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他们手中抬着的简易担架,用坚韧藤条捆扎而成,在队员们布满老茧的掌心勒出深深红痕,火辣辣地疼。但无人敢懈怠,因为担架上躺着刚从死神手中抢回的重伤者——龙云飞。
“再加把劲!前面就是营地了!”担架左侧的年轻战士阿木压低声音喊道,他的声音因极度疲惫而沙哑,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划过沾满尘土的脸颊。
右侧经验丰富的老兵老周,默默点头,目光如炬,锁定前方:“看到篝火的光了!坚持住!就快到了!”
那微弱的橘红色光芒,在无尽黑暗中宛如希望的灯塔,支撑着他们疲惫的身体和意志。拨开最后一片纠缠的灌木丛,临时营地豁然出现在眼前。
恰在此时,西沉的夕阳洒下最后一抹瑰丽余晖,为简易帐篷和石块垒起的灶台镀上一层温暖而圣洁的金光。
营地中央,篝火熊熊燃烧,火星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在火旁的战士们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庞。
有的战士用布条仔细擦拭心爱的步枪,动作轻柔;有的则闭目养神,眉头紧锁,仿佛仍在白天的激战中。
大部队早已在此等候。看到追击队从林中走出,看到担架上的龙云飞和被押解的垂头丧气的日军俘虏,整个营地瞬间爆发出一阵低沉而有力的欢呼。
这声音不大,却充满喜悦与振奋,如温暖暖流,驱散了每个人身上的寒意与疲惫。
战士们纷纷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分享着从日军那里缴获的为数不多的食物——几块压缩饼干,半壶清水。
他们低声交谈着白天的战斗,一个脸上带着擦伤的年轻战士兴奋地用手比划着,讲述自己如何一枪击中敌人,旁边的人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提醒他下次要注意隐蔽。
这朴素而真挚的场景,是战场上最动人的风景。
不远处,卫生员小方跪在地上,为一名在追击战中手臂被树枝划伤的战士处理伤口。她动作轻柔而麻利,先用清水冲洗,再用镊子夹出细小的木刺,最后涂上刺鼻的碘酒。碘酒独特的气味,与不远处铁罐里烤着的野菜所散发出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安心的味道。
这味道里,有伤痛的印记,更有战友之间相互照料、生死与共的温暖。
龙云飞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营地边缘最柔软的草地上,身下垫着从日军物资车里缴获的厚实羊毛毯,这在物资匮乏的游击队里,无疑是最高规格的待遇。
尽管已经得到了初步救治,但失血过多和长途颠簸,让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急促而费力。
突然,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起初,视线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水雾,但很快,目光便聚焦了。
在摇曳的篝火映照下,他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异常明亮的光芒。那光芒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有对生命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有对这群素不相识的救命恩人本能的警惕;
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地狱、重见天日般的,劫后余生的、发自肺腑的感激。
知世快步走来,他刚刚向**第X1师师长武江河详细汇报了追击战的全部经过。
此刻,他蹲在龙云飞的身边,脸上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神情,轻声安慰道:“坚持住,龙同志,我们到家了。武师长马上就会过来看你,我们有卫生员,有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到家了”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龙云飞的心上。自那场灭顶之灾后,他早已无家可归。
这三个字所蕴含的温暖与归属感,瞬间击溃了他用坚强伪装起来的心理防线。
他的眼眶一热,两行清泪顺着他苍白凹陷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渗入身下的羊毛毯中。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向救命恩人表达最深的敬意,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息。
知世立刻按住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理解与关切:“别动,保存体力,你的心意,我们都懂。”
龙云飞顺从地躺好,目光缓缓扫过四周。他看到了知世腰间那柄古朴的佩剑,剑鞘在火光下泛着幽光;看到了战士们手中紧握的步枪,那冰冷的钢铁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更看到了围坐在篝火旁的战士们,尽管他们疲惫不堪,但每个人的腰背都挺得笔直,眼神里透着一股坚毅与沉稳。一股深深的敬佩之情,在他心中悄然生长。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知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知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俯下身,将声音压得更低:“你想知道,我们是谁,对吗?”龙云飞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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