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锋离开后,病房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林峰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上。监测仪的滴答声不再是生命的律动,而是倒计时的丧钟,敲打着他近乎凝固的意识。
他没有动,也没有再流泪。只是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眼睛,在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无意识地转动,仿佛在浏览一场永无尽头的、血与火交织的噩梦胶片。
沈皓冷静报点的声音,最终被爆炸的轰鸣吞没。
“水鬼”灵动的身影,在惨白光束中如青烟般消散。
“泰山”愤怒的咆哮,戛然而止于钢铁的扭曲断裂声。
“云雀”惊骇回眸的瞬间,被纷飞的数据乱流和火焰吞噬。
还有……他自己那决绝的、斩断一切的声音:“猎犬……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以及,更久远的,“石匠”沉入黑暗前沉默而信任的眼神,“猴子”被汽化前那疯狂而解脱的嘶吼,以及那位素未谋面、却同样将鲜血洒在碧波之上的护航战士——赵永强的名字。
一幅幅画面,一幕幕场景,如同烧红的铁水,一遍遍浇铸在他的灵魂上,带来无法形容的灼痛和烙印。
秦锋冰冷的话语,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试图用麻木和绝望包裹的伤口,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从未真正愈合的愧疚与责任。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
“……对不起的不是你自己,是那些把命交给你的兄弟……”
“……‘教授’还活着!‘圣柜’最核心的数据已经被他转移……”
“……他们的血,难道就白流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楔子,狠狠钉入他冰封的心核。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透入的阳光已经变得昏黄。林峰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的转动缓缓停止。他完好的右手,一直死死攥着的拳头,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掌心留下了四个深可见血的指甲印。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也不再是疯狂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将一切痛苦、悲伤、愤怒都压缩到了极致后形成的……冰冷的黑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沉寂、最压抑的海面,底下却涌动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某处,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积蓄着什么。
第二天清晨,当护士像往常一样进来准备帮他进行例行检查和被动活动时,惊讶地发现,林峰已经自己尝试着,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撑着身体,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试图坐起来。
他的动作笨拙而吃力,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右臂伤处和全身多处软组织传来的抗议让他眉头紧锁,嘴唇咬得发白,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固执地、一寸寸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林峰同志!你现在还不能……”护士急忙上前想要阻止。
“帮我。”林峰打断了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护士,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让经验丰富的护士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扶我起来。”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眼中那不容抗拒的意志,最终还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让他靠坐在了床头。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他靠在枕头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刚刚磨好的刀。
从这一天起,林峰变了。
他不再是被动地接受治疗。他会主动询问医生自己的伤势情况,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他会严格按照,甚至超额完成康复师制定的每一项训练计划,无论那过程多么痛苦难熬。
右臂无法用力,他就疯狂地锻炼腰腹核心和下肢力量。在康复训练室里,他咬着牙,一次次在器械上挑战着自己的极限,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消瘦的脊背滑落,浸湿身下的软垫。旧伤带来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镜中自己那残缺却异常执拗的身影,眼神冰冷如铁。
他开始主动要求进行左肩残端的适应性训练和神经接驳测试,为新一代的辅助臂做准备。当技术部门将初步优化的【猎犬-IV型改进版】辅助臂带来进行适配测试时,他表现出来的专注和冷静,让技术人员都感到惊讶。
他不再拒绝与人交流,但话语极少,且只围绕着一个核心——恢复,变强,重返战场。
周海和秦锋来看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是一座正在沉默中积蓄力量的火山。他不再回避他们的目光,但那双眼睛里的内容,让周海感到心痛,让秦锋感到一种熟悉的、却又更加极致的冰冷。
“他的求生欲和……复仇欲,被彻底激活了。”心理医生对周海和秦锋说道,语气复杂,“这暂时压制了PTSD的部分症状,让他重新找到了‘目标’。但这种方式极其危险,他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内疚、痛苦、愤怒——都压抑起来,转化为一种偏执的动力。这就像把高压锅的泄压阀堵死了,一旦到达极限,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种状态下的他,可能会变得……极其冷酷,甚至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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