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杨老爷子便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灰布长衫,仔细捋平衣角的褶皱,神情庄重地出了门。
乡村的清晨空气沁凉,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偶有早起的农人扛着锄头经过,见到祖父,都恭敬地停下脚步打招呼。
杨老爷子一一颔首回应,脚步沉稳地朝着村里里正家走去。
里正杨德海算是杨老爷子的远房堂侄,正坐在院中枣树下喝着粗茶,见杨老爷子来访,连忙起身相迎:“大运叔,您老这么早过来,可是有啥事?”
他心下有些嘀咕,杨家近日发达了,莫不是有了什么变故?
杨老爷子在石凳上坐下,接过堂侄媳递来的粗瓷碗茶水,略饮一口,便开门见山:“德海,今日来,是有桩事想请你帮个忙,也是给村里后生们一个挣活钱的门路。”
里正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叔,您说。”
“家里那卤味铺子,你也知道,近来生意还过得去。只是景凯、景钧两个小子,也要送去镇上学堂了,铺子里实在缺些可靠的人手帮忙。”
杨老爷子缓缓道来,“我便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请人的事,优先从咱们本村里寻。要那手脚麻利、为人老实、肯吃苦的后生,每日里帮着清洗、看火、搬运些杂物,活儿不轻巧,但也不算顶累。一日管两顿饭,月钱暂定六百文,你看如何?”
“六百文?!”里正吃了一惊。
这价钱在镇上不算顶高,但在村里,已是极体面的收入,足够一个壮劳力养家糊口还有余。
他瞬间明白了这份人情的厚重,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哎哟,我的好叔唉!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村里多少后生闲时都想找点零活干呢!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定给您挑几个最踏实肯干的!”
里正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村里哪家后生机灵又本分,哪家家境尤其困难需要帮衬,他心中已有了几个人选。
“叔,您看是现在就定下,还是我让他们都过来,您亲自瞧瞧?”
“你办事,我放心。”
杨老爷子摆摆手,“人选你定便是。只一样,定要那品性好的,偷奸耍滑、手脚不干净的,断断不能要。”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里正连连保证,心中已开始权衡利弊,这不仅是帮杨家找伙计,更是他这里正施恩于人的好机会。
事情谈妥,杨老爷子便起身告辞。
他前脚刚走,后脚里正便立刻吩咐自家小子去叫那几个他心目中合适的后生及其家人过来商议。
与此同时,杨父也带着杨景凯和杨景钧,换上了最新最体面的衣服,怀揣着准备好的束修和拜师礼,驾着从里正家借来的驴车往镇上去。
一路上,两个少年既兴奋又忐忑,手心都攥出了汗。
杨父看着儿子们,心中百感交集,只反复叮嘱:“到了学堂,定要尊敬先生,友爱同窗,用心读书,莫要辜负了家里这片心。”
镇上的“崇文书馆”是老秀才周夫子所开,在附近颇有名气。
杨景韬四人早已在门口等候,见父亲/三叔和弟弟们来了,忙引着他们进去拜见周夫子。
周夫子年约五十,清瘦矍铄,目光锐利。他早已知晓杨家情况,也对杨景韬四人的勤勉赞许有加。
此刻见到略显局促但眼神清亮的杨景凯和杨景钧,又见杨父言辞恳切,礼数周到,便也未多加为难。
考较了两人几句《三字经》、《百家姓》的粗浅学问,见虽基础薄弱,但态度恭谦,应答也还踏实,便捋须点了点头。
“既已有向学之心,年纪虽稍长,亦不为晚。”周夫子缓缓道,“便留下吧。须记得,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切不可因一时困难而懈怠。”
杨景凯和杨景钧闻言,大喜过望,立刻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谢先生收留!学生定当刻苦用功,绝不辜负先生和家人的期望!”
入学之事,竟出乎意料地顺利。
杨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他又再三拜托周夫子对几人多加照拂,这才留下束修和礼物,赶着驴车回村,要将这好消息告知家人。
而杨家村里,此刻更是热闹非凡。
里正最终选定了村西头家境最为贫寒、但为人极其老实本分的赵家大小子赵石头,以及一个父母早逝、跟着爷爷奶奶过活、却异常聪慧伶俐的后生孙小满。
消息一传出,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六百文的月钱!还管两顿饭!
这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现钱的庄稼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被选中的赵家和孙家自然是欢天喜地,几乎不敢相信这好运能落到自家头上。
没被选上的人家,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更多的,是对杨家这份不忘本、帮扶乡里的举动心生敬佩和感激。
下午,日头偏西时,杨家的院子便迎来了好几拨客人。
赵石头的爹娘,一对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提着一小筐还带着泥土的鸡蛋和一把鲜嫩的青菜,拘谨地站在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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