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登铁矿上空连日闪着雨雪!
雨下了化点雪,然后冻成一层层晶晶莹莹的冰碴子,像是苍天落下的冰冷泪滴,凝固在大地上;
雪下了又盖住冰碴子,所以天愈发的冷了!这寒冷是有重量的,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带着冰刀子。
天冷得愈发厉害,连神机妙算的诸葛丞相的锦囊妙计,似乎也被这酷寒冻得迟缓了。他用了无数法子在南中散布谣言,想要引诱高定、雍闿上钩来袭!
然而大雪严寒如同无形的壁垒,使得消息扩散得异常缓慢,如今高定、雍闿仍在他们烧着地龙、暖如春日的豪华府邸里饮酒作乐——
他们夜夜笙歌,丝竹之声与矿场的死寂形成残酷对照,每日循环着同样的奢靡,在酒池肉林间醉生梦死……仿佛一道无形的、却更加森严的阶级壁垒,将温暖与酷寒、生与死彻底隔开。
而矿场里那些身子骨弱的矿民——一营、二营、三营的百姓——每日都有人死去。
他们实在熬不住了,孱弱的身躯终究抵不住这刺骨严寒,生命如同被风吹熄的残烛。
最后,他们的尸体被草草扔进那个巨大的、仿佛亘古便存在的万人坑里……
新扔下去的尸体,还残存着一点软乎气,很快便盖住已经腐烂冻硬的旧的尸骨,一层层堆叠着,像是地狱的千层饼。
这坑很大,据矿民营里来了许多年头的百姓说,这坑是个天然形成的,也不知道怎么来的,仿佛大地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
黑黝黝的洞口像是大地张开的、贪婪的嘴,永远也填不满似的,无声地吞噬着一切。
阿图缩在草棚角落里,骨头硌着生硬的草秸,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那风声像是万千冤魂的合鸣。
那风声里仿佛还夹杂着往日监工们的吆喝和垂死者的呻吟——如今再也没有了。
但死亡的阴影并未离去,只是换了一种更安静、更普遍的形式。
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全然不同了。希望来了,但死亡并未止步。
弱得只剩骨头的身上同样还是瘦,眼睛里却多了些微弱的光!然而这光,在无尽的寒冷与死亡威胁下,摇曳不定。
然而还是在死人,虽然死得没那么多罢了。每一个空位,都在无声地提醒活着的人:下一个可能就是你。
他来到这铁矿不过半月,手指却已冻得皲裂发黑,每挖一铲矿,都像有烧红的刀子往骨头缝里钻,钻心的疼。
他是被卖来的——他的许多族人也是莫名其妙被卖来的!这里的人,要么是抢来的,要么是掳来的,要么是……
用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弄来的。他们的身份,从人变成了会说话的牲口。
他们的族长曾和一些穿着古怪、笑容虚伪的人交涉,说有个好去处,“有粮吃,有钱拿”。
于是他们来了,然后——再也出不去了。承诺的粮和钱,成了索命的诱饵。
矿场周围,高耸的石墙像铁铸的牢笼,把他们死死困在里面……墙内是挣扎求存,墙外是漠不关心的世界。
从前常有逃跑的人,但没一个能逃掉——总是被抓回来,被恶毒的监工用鞭子抽、木棍打,打到血肉模糊,只剩半条命,再关进冰寒刺骨的水牢,不给饭吃。
饿得人头皮发麻、心里发慌,最后要么熬不住死了,要么熬住了……却疯了,魂灵先于身体被摧毁。
据矿里待得久的老人说,他们总会用枯槁的手抓住新来的,郑重告诫:“这儿就是个活死人墓,没人逃得出去。或许哪天会有神明来救咱们……” 希望,只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所以,当蜀军如闪电般降临、以雷霆之势扫清监工、救出他们时,许多人日日跪拜,感谢神明终于派来了天兵,将他们从生死边缘拉回。
可他们很快知道,自己的最终归宿,恐怕依旧是那座万人坑。因为蜀军从未表示会放他们离开——即便真放了,这冰天雪地里也是死路一条。
就算侥幸逃脱,活下来,也终会被抓回来,不是被这个势力掳走,就是被那个势力捉去,因为他们额头上烙着抹不掉的、代表奴隶身份的贱印!
而外面的族人、家人,永远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只当他们死了。
他们的族长会“慷慨”地给家属送去一笔“丰厚”的补偿——对穷苦的族人而言,这是天大的抚恤;
可对卖族人以牟利的族长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人性的贪婪与冷酷,在此刻淋漓尽致。
但现在,日子终于好起来了一点,仅仅是一点。能活一刻,便是一刻。
他望着那些总是昂首挺胸、脊背笔直、眼神锐利的蜀军将士,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羡慕他们的力量与自由,感激他们的拯救,敬畏他们的纪律……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对于成为那样的人的向往。
草棚里挤着二十来人,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堆,跃动的火焰勉强对抗着刺骨的寒气,但也还算不错了,至少有了光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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