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确实难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行为与情绪!”
这不,张嶷听见张苞那沉重的脚步声又一次踏入高炀的囚室,随即,一阵压抑到极致、最终爆发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穿透木门。
他眉头骤然锁紧,右手下意识地按在刀柄上,指尖发白,但最终,那手缓缓松开,并未推开那扇门。
有一种愤怒,需要宣泄;有一种秩序,却需要维持——他正站在这个危险的平衡点上。
原来张苞巡视完毕,亲眼目睹了那些形销骨立、奄奄一息的百姓,胸腔里那股恶气如同岩浆般翻腾,几乎要炸裂开来。
什么大局为重,什么依法论处,在此刻都说服不了他那颗被怒火烧得通红的心。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用最原始的规矩来出气。
他特意用浸水的厚布层层包住铁拳,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血丝密布,每一分力道都控制在痛彻骨髓却不伤及性命的边缘——这比直接打死难多了,也愤懑多了。
张嶷就站在那扇薄薄的木门外,高炀的每一声哀嚎都清晰可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违背了他的治军原则,但胸中那股积郁的浊气,竟也随之长长吁出,感到一种悖德的畅快!
虽相处时日尚短,但并肩血战、生死相托的情谊,已让三人迅速成为了肝胆相照的弟兄。
在脚不沾地的忙碌中抽出的片刻闲暇,张苞、关兴与张嶷常会凑在一起,反复揣摩皇帝与丞相那些深奥的言行。
对于皇帝与丞相的话语,他们常常听得云山雾罩,总觉得其中玄机,比理解最精妙的陌刀阵型还要困难。
说到陌刀,此兵器的确玄妙强大,挥砍之下,敌人甲胄破碎、人马俱裂,当真如同宰猪杀羊般利落……
张苞尤其痴迷于这种掌控生死的绝对力量。他是个直肠子的痛快人,恨不能一刀斩尽世间所有奸邪魍魉。
在他看来,每斩杀一个敌人,不正是以实际行动践行皇帝哥哥“拯救天下苍生”的宏愿吗?
他私下里更习惯称刘禅为“皇帝哥哥”,这称呼里浸透着对长兄如父的敬重,又隐含了对师者般的尊崇。
关兴亦有同感,二人常觉皇帝与丞相的谋划与言语,如同九天之上的云霞,看得见却摸不清……
正因感到自身悟性的不足,当陌刀百人队中有将士惶然禀报,称手中陌刀出现轻微卷刃,甚至崩出细小豁口时,张苞闻讯大惊,仿佛听到自家孩儿受了伤,急忙火燎地前去查验。
他一柄一柄地仔细检视过众人的兵器,再低头凝视自己手中那柄依旧寒光湛湛、完好无损的宝刀,不禁暗叹:“同是陌刀,品质竟有云泥之别!”
这支陌刀队是他的心头肉,他打心眼里喜爱那群虎背熊腰、豪气干云的弟兄——
从万千将士中精挑细选出一百人……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个个如铁塔般魁梧,是何等令人热血沸腾的豪迈!
他又想起成都城外的神刀营,由赵云叔父、陈到叔父日夜操练选拔。
眼下真正能拉上战场形成战力的——张苞目光扫过眼前这一百名精挑细选的彪形大汉,其余将士仍在接受严酷的训练。
距离神刀营五千人的宏图大业,尚且遥不可及!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重重一叹!低头爱惜地抚过手中冰凉的刀锋……
抬眼望向白雪皑皑、积雪深达半尺的矿山,胸中热血再次奔涌——最终还是得佩服皇帝与丞相的高瞻远瞩……
就在这时,百人队中那几个陌刀出现卷刃豁口的将士,正满脸心疼地奋力打磨刀身,还特意请来了李譔前来查验。
李譔仔细端详后,笃定地道:“此非诸位兄弟之过,乃铸刀时铁矿杂质未能剔除干净所致。如今我等已得此优质矿脉,我李譔在此立言,不日必为诸位重铸新刃,必胜此刀十倍!”
众人听罢,忧虑尽去,齐刷刷向李譔躬身行礼,声如洪钟般恭敬唤道:“谢李师父!”
李譔闻此称谓,顿时展颜而笑,心中热潮澎湃,无比欣慰受用。
“师父”二字在神农院内乃是至高尊称,首获此誉者是为蒲元,次者为郭达,而他李譔,竟是这第三人——
虽则眼下仅有这群虎背熊腰、须发浓密如猛士般的年轻将士(实则都才二十出头)如此尊称……他已然心满意足,只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他暗自握紧拳头,自己年方廿五,假以时日,必能成为蒲元那般宗师人物,甚至……甚至超越这位“锻冶”界的泰山北斗!
说来也奇,他格外钟爱“打铁”这个粗粝的称呼,只因陛下总是笑着称他们为“为国锻铁的大家”!
这一切,皆被不远处的张嶷清晰地看在眼里。但他的思绪飞得更远,更为深沉。
目光扫过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的黎民,扫过昔日张牙舞爪、如今蜷缩的恶徒,再望向高炀囚室的方向,他心中既有拨云见日般的明悟,亦有深不见底的困惑;既怀前所未有的笃定,又生出一丝对巨变的忧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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