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芝与陈到静立一旁,默然不语,任由孟达恣意宣泄。
他们深知,此人连日来遭心腹屡屡背叛,心绪压抑已达极点。
那满腔的愤懑与惶惧若寻不着出口,只怕这堂堂一郡太守,较之申仪更早一步心神溃散,堕入癫狂之境!
书房内只闻孟达粗重的喘息与那压抑不住的低吼!
烛火将他剧烈颤抖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摇曳,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良久,那激荡的情绪方渐渐平息。
孟达恍若被抽空了全身气力,颓然跌坐于榻上。
额发为冷汗黏附于额角,形容狼狈不堪!
邓芝静默地望着他,目光深邃,如古井无波。
孟达喘息稍定,伸手取过案上已微凉的茶水,仰首鲸吞数口。
茶水入喉,似也浇熄了些许胸中的灼痛。
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那颓唐灰败的面色中,竟奇异般透出一种剧烈宣泄后的虚脱与几分解脱般的平和。
他抬起眼,望向始终沉静如水的邓芝,声音虽仍沙哑,却已带上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军师,”他开口道,“后续之事,达心乱如麻,已无力细究。”
“一切皆凭军师安排!”
他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牙缝间挤出森寒的字句。
“务必毋使一人漏网!”
“我要叫赵溺等狗贼知晓,叛我孟达,是何下场!!!”
邓芝闻言,神色沉凝如水,微微颔首。
眸底深处,一丝寒芒倏忽而逝,旋即隐没。
他转向如铁塔般峙立的陈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千钧之力,不容置疑。
“陈将军,依计行事。”
略一顿,语气斩钉截铁。
“务求迅雷不及掩耳,犁庭扫穴,毋使一人走脱,毋令一卒煽乱!”
“末将,领命!”
陈到抱拳,甲叶随之铿锵作响,其声如金铁交鸣。
他不再多言,霍然转身,大步流星便向外行去!
孟达目送着陈到那如山背影彻底为夜色吞没,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胸腔内依旧翻腾涌动五味杂陈的心潮。
他转而看向邓芝,此刻对此人之谋算已是心悦诚服。
问道:“军师,除此以外,尚有何安排?需达如何配合?”
邓芝早已成竹在胸,即刻应道。
“确需将军手令。”
“请即刻点齐府中所有可靠死士家将,尽数配发强弓硬弩,利刃出鞘,弓弩上弦。”
“于二门内悄然集结,随时听候陈将军调遣,不得有误!”
“另,火速传孟兴公子!”
“命其率领本部最为精锐的亲信兵马,封锁要道,协同陈将军行动。”
“内外夹击,成铁桶合围之势!”
孟达闻言,毫不迟疑地重重点头。
随即扬声,唤来一直在门外廊下按刀侍立的亲卫统领。
邓芝代孟达清晰下达了指令。
“诺!”
亲卫统领抱拳躬身领命,因意识到即将到来的重大行动而心潮激荡,指尖微颤。
他旋即转身,疾步而出,身影迅捷如豹,眨眼间便没入廊道深邃的转角。
不过盏茶功夫,府邸深处那宽敞庭院中,便传来一阵阵极其轻微却又密集如雨的脚步声。
间或夹杂着金属甲叶与皮革刀鞘摩擦的窸窣细响。
以及强弩上弦时机括发出的一连串清脆而致命的咔嗒声。
这诸多细微声响,汇聚成一股肃杀的潜流。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听来,格外令人心旌摇动,胆战心惊……
安排既毕,孟达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稍稍一松。
然另一重更深的疑惑,却如同水底暗流般涌将上来。
他沉吟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
看向正凝神思索的邓芝,问道。
“军师,达心中始终有一事不明,如骨鲠在喉。”
“新城地广人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您与陈将军初来乍到。”
“究竟是如何精准断定赵溺等藏匿极深之贼必是叛逆?”
“此引蛇出洞之策固然神妙,然若不知蛇匿于何处,又如何引之?”
他至今思之,仍觉此事近乎神异,远超常理。
于茫茫人海万千军卒中锁定叛贼,谈何容易?
邓芝闻言,缓缓转过头来。
脸上不见丝毫得意,反浮现一丝洞察世情的略带玄奥的微笑。
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手抚清髯,反问道。
“将军乃明智之人,何不试想,在这新城之内。”
“有能耐有资格行此里应外合之举,能一举危及将军性命与城池安危者。”
“满打满算,能有几人?”
孟达闻言,身子猛地一震,恍若一道电光划过脑海,双目骤然一亮!
然其中关窍,仍有些模糊不清。
“军师此言,直指要害!然则尚请军师为达解惑,明示其详!”
“此法说破,实则至简,无非‘料敌先机,盯紧要害’八字而已。”
邓芝收敛笑容,容色转肃,从容言道。
“新城虽大,兵权却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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